左良玉的大军一路南下,势不可挡。沿途的明军大多一战击溃,挡者披靡。左军固然悍勇,但明军的腐败堕落也由此可见。
经过半日的激战,九江城被左军一战而下。这是他们起兵以来攻下的第一座大城池,军上下自然是欢声如雷,喊声震天。兵士们列队进城,分列城门两侧,齐声呼喊着:“左公万岁!左公万岁!”
左良玉身披层重甲,暖暖的夕阳洒在铠甲上反射出更加刺目的光华,从远处望来,真像是一轮红日在缓缓前进。他骑着雪白透亮,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的云骢马,目光似骄阳一般灼热。在他的身后是少将军左梦庚。左梦庚英气勃发,但却带着点点愁容。与父亲相比,他的脸上少了几分杀伐气,添了几分稚气,看起来倒更像一个书生。
温雨跟在左梦庚身后,面容更是凄苦。两侧的兵士们都趾高气昂,带着大战胜利的喜悦表情。但见温雨骑着马一脸愁容地从他们身旁走过时,将士们心既觉得纳闷,又深感扫兴。
八十万左军入城完毕时,天色已经昏黑。九江城里的老百姓跑了一多半,剩下的老弱病残不能跋涉,也只好紧闭门窗,躲在屋瑟瑟发抖。“左军劫掠甚于流贼”的“名言”已是人所共知的秘密。所以百姓们才唯恐避之不及。
但这天左军显然没有劫掠的意思。“平贼将军”左良玉只是命人起出了地窖的珍藏美酒,与亲信将士们开怀畅饮。
“左公!卑职敬您一杯!”一名留着胡须,年约十的将官端起盛酒的粗瓷大碗来,高声道:“俺们已经好久没有打仗了,早就皮痒痒了,九江这一仗打得痛快。朝廷的督师袁继贤就是草包一个,还没打就自己跑了!”
左良玉也是得意地一笑,同样举起大碗来与这军官一撞,碗酒被牛饮灌下。“痛快!”左良玉抹了抹嘴角,说:“咱们这样一路打下去,安庆、南京也不在话下。”
“左公何愁南京,咱们大军所向披靡,先克南京,再克北京,把鞑子赶出关去!”又一名军官趾高气扬地说着。
这话说得左良玉心头一热。“老许呀!”他握着这许姓军官的,含泪哽咽道:“你这话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咱们清君侧为了啥?不就为了有朝一日,把鞑子赶出关去,把咱汉人的江山夺回来吗?”说完话,左良玉已是泪夺眼眶,急忙伸去擦。
这许姓军官将左良玉肩膀一搂,放声大笑道:“咱们的左大帅怎么哭鼻子啦?左大帅可是杀人都不眨眼的呀!哈哈哈……”
“取笑了,取笑了。”左良玉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
“咦?”先前那名军官疑惑地望了望四周,问道:“大帅,怎么不见左公子呀?”
“唉。”左良玉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那儿子不争气,去哄老婆去了。”
众将先是一愣,随即又都哈哈笑了起来。“公子如此,大帅也不必忧愁嘛。”一个年岁较大的将官说:“大帅乃是开疆拓土之雄主,公子虽不比大帅勇武,但也可做一代仁主。曹孟德父子不就是典例嘛。”
左良玉知道他这话里的玄,便沉吟道:“我可比不了曹孟德,但愿后世之人不会骂我是董卓朱温就好了。来来来,喝酒!”
众人自在九江府衙一番痛饮。推杯换盏、呼喝划拳之声嘈杂而响亮。温雨坐在不远处的一间客房里,听着这声音,觉得这帮人十分粗鄙。她心里这样想着,表情上也不自觉地流露了出来。
左梦庚在旁一直望着她,见她微微地摇头皱眉也能猜得到一二,轻轻问道:“徐姑娘,你很讨厌我父亲这样的人,是吗?”
温雨没有回答,连抬头看他一眼都没有。左梦庚叹了一口气,又问道:“你是不是本就不愿嫁给我?”
温雨这才缓缓抬头,说:“只要你能阻止你父亲进兵,我就嫁你。”
左梦庚沉吟了半晌,忽地猛然站起,一巴掌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哗啦哗啦”地碎了一地。
“你没有问你嫁不嫁,只问你愿不愿!”左梦庚发起火来。
温雨的目光仍是一刻不离地望着他,说:“愿不愿的又有什么分别?你是左大帅的儿子,威风八面。你想得到谁还不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吗?”
左梦庚眼睛一眯,冷笑道:“我知道,你从来都没看得起过我。”
“左公子言重了。你我萍水相逢,何谈看得起看不起。”温雨说:“你是大帅之子,又有谁人敢看不起你。”
“你不要提我父亲!”左梦庚猛地一挥臂,高声叫道:“我只要你看到我,看到我左梦庚,而不去管是谁的儿子!”
“你就是左大帅的儿子。这一点任谁都改变不了。”温雨不温不火地说:“你父亲是怎样的人,你就是怎样的人。”
左梦庚愤恨交集,厉声说道:“你是说,我父亲是流寇,我就一定也是流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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