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坐在凉亭轻抚着一台宝筝。暖阳披肩,恰似天女下凡一般美丽。纤纤玉指拨动着琴弦,琴声却有些杂乱和急促。董小宛坐在旁边,望着远处的双眸忽然回瞥,瞥向了柳如是。

就是这一望之下,柳如是上失了分寸,听得“当”的一声脆响,一根琴弦被崩断了。柳如是也吃了一惊,皱眉叹道:“这筝还是头一回断弦。”

董小宛移步而来,看了几眼,便道:“你心烦琐的事太多了,琴弦也会断的。”

柳如是又摇头一笑,道:“小宛,我本想请你听听这口宝筝的质地,不成想却丢了丑。”

“咱们还是别弹琴了。”董小宛牵过柳如是的,挤身坐在她身旁说:“听小荷说,苏州那边已有士子煽动揭帖,似乎是要威胁当今圣上,不放人就要将他的丑事抖落出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如是也是轻声一叹,道:“那天我去诏狱探视他们。徐枫要我务必设法通知苏州士子不可轻举妄动。徐枫没有明言,但我也猜得到,想来是他们当初查账,查到了皇帝的头上。我转托南京的复社士子将徐枫的意思转告过去,没想到却弄巧不成反是拙。他们不知还好,而今一旦得知徐枫被捕真相,居然不顾劝告,要上街去搞揭帖了。”

董小宛挥起粉拳打在另一的心里,焦急地说:“这可怎生是好?朝廷万一恼羞成怒,大开杀戒,那……”

柳如是深以为意地点点头,说:“我最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马阮若利用起这一点,而对我东林诸人大加挞伐,必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听了这话,董小宛“啊!”地惊叫了一声。她的胆略本就比柳如是小,听她这么说更是六神无主、通体皆凉。

“影怜,你就快别吓我了。既然事态严重,你和钱大人倒是给拿个主意呀!”董小宛紧紧攥着柳如是的说。

柳如是望了望亭外的阳光,念叨了一句:“该是牧斋下朝回来的时辰了,怎么老半天了也不见人影儿。”

董小宛杏眼一睁,道:“难不成钱大人也被捕了?”

“不会。”柳如是虽是这样说着,但心里多少也有点打鼓。她匆忙起身,向大厅的方向走去。董小宛不敢怠慢,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正待她二人穿过大厅要往大门口去时,管家也正从门口的方向向里走,双方正好碰上。

还不待柳如是问话,管家就抢先说道:“夫人好,董小姐好。老爷刚差人过来送信,说是去鹤鸣楼了,今儿午就不在家吃饭了。”

柳如是眉头一皱,喃喃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去什么鹤鸣楼!”

董小宛却接口道:“影怜,南京士子不是常去鹤鸣楼聚会的吗?钱大人定是去找他们探询去了。”

这句话倒点醒了柳如是。她细细一想也是这个理儿,紧张的面部表情便放松了下来。她自嘲似的一笑,道:“你看看我,这心里一急什么都忘了。小宛你说得对。牧斋定是去和复社士子们商谈救人之法去了。”

鹤鸣楼的店伙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老远就看见钱谦益的轿子缓缓驶来。待轿子刚一落下,他便快步奔了过去。

钱谦益刚一露头,店伙计便将他轻轻一搀,笑着说:“钱大人很少午来的,今儿吹的是那阵东风把您老给送来了?”

钱谦益苦涩地一笑,说了句:“苏州刮来的风。”然后便大踏步地进酒楼去了。

他刚一进得楼来,便听见一声吆喝:“贾似道弃淮扬矣!”接着便是一阵起此彼伏地附和声。钱谦益虽不知是谁人喝了这么一句,但将权势熏天的马阮比作南宋奸相贾似道,也足见胆识。

他侧目一望,见是一堆年轻士子坐了几桌,正在喝酒说话。其一个和尚脚踩板凳,端着粗瓷大碗“咕咚咕咚”地喝完了酒,说了句“痛快”,颇有豪侠风骨。和尚和书生们推杯换盏,大谈国事,却是令钱谦益十分惊奇。

店伙计迎上来说:“钱大人,您还是雅间请?”钱谦益将一抬,制止住了他。

店伙计也寻声望了那群士子一眼,道:“这帮酸儒每天都来这儿喝酒,咱们早都见怪不怪了。他们议论他们的,您姑妄听之,千万别计较。”

钱谦益点了点头,笑道:“我明白。”

这个脚踩板凳的和尚一抹嘴,继续说:“高杰高将军已被奸人害死。更可恶的是,害死他的人竟背叛祖宗,投了满清!满清得了此人,我南朝的兵力部署岂不都一探而知了吗?”

“和尚!你说这人是谁?”其一名士子愤恨地问。

“此人非他,便是高杰的心腹部下,睢州总兵许定国是也!”这和尚也是额上青筋暴露,面红耳赤地说:“这个王八羔子,不忠不义,陷我忠良,他日必引兵南来,颠覆我祖宗社稷!”

钱谦益闻言更觉惊奇。这和尚喝酒吃肉已是奇怪,满口的污言秽语更令人深深怀疑。

“说了这么半天,你到底是谁呀!”又一名士子这样问道。

这和尚哈哈一笑,道:“贫僧法号大悲。”

“大悲?”众人互相望了望,均露出诧异的神色来。店伙计忙迎上去说:“大师法驾光临,小店招待不周,还请恕罪。小的特备了雅间请大师移座,尝些素斋吧!”

这大悲和尚怒容陡现,抡起胳膊就打了这店伙计重重地一记耳光。士子们见状更是哗然一片,喧闹声顿时止住了。大家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了这和尚。

“哎呦!”店伙计踉跄了几步,怒道:“你……你怎么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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