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和县到广元郡府东郊,隔着六座县城,以及诸多村落山峦。

哪怕是体力充沛的武人,驾驭双马,来往两地,少说也需三两日光景。

然而周逸坐着夜马,风驰电掣,穿行于人间之外的诡秘甬道,仅仅花了半个多时辰便到达此地。

来到郡府郊外,周逸反而不那么心急了。

夜深人静,他也不欲扰寺中人清梦,于是便躺在宽阔如床榻的马背上打起瞌睡。

他如今的身体素质,虽已超过开府武人,接近观魂武人的层次,可仍离不开睡眠和饮食。

结果一觉睡到天亮,夜马凭空消失,只余一匹马影驻足丹田。

此刻视线所及,就见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飘来了一艘小船。

船头上的年轻人们朝向自己摇晃手臂,大呼小叫,热情洋溢。

“阿弥陀佛……没吃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不就看到个光头,至于这么激动。”

周逸一甩头,飘落下青石,正想着径直从陆路上山。

就在这时候,他的目光无意中遇上了船尾摇橹的那名老翁。

四目相对。

周逸乌黑修长的眉毛轻轻一剔。

目光冷凝了下来。

是他?

……

在众人的热情相邀下,白袍僧人仿佛是盛情难却,最终蹑履登上了小船。

“这位僧人也是准备去业果寺吗?”

“听说我朝早已是千寺皆废,除了我广元郡业果寺,其余诸道郡县二十多年不见有任何起色,不知师傅又是来自何方佛寺?”

“小师傅可有用过早食?某这里还有些茶水和毕罗。”

……

“小僧逸尘。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周逸眸眼低垂,嘴角含笑,自报了法号和那八字真言后,便不再多语。

船上这几名年轻男女,虽然衣着朴实,有意藏拙。

可出身缨簪之家,平日里养尊处优自然而然形成的从容气度,却是遮掩不了的。

兼之远处岸边林中,马蹄裹布,悄然跟随的那队护卫,早在周逸醒来的一瞬间,便以画面的形式呈现于脑海。

即便不去查看黑色小字,周逸也能猜到,这伙乔装打扮租船前往业果寺的年轻人,应当都是郡府里头达官显贵家的子弟。

只有如此,他们才能破格违背府中宵禁,凌晨时出城,并且有一队护卫在河旁林下暗中保护。

不多时,兴许是新鲜劲过去,这些郡府来的公子哥也不再缠着周逸。

三三两两,或是分食馕饼,又或吹着湖风指点江山。

还站在周逸近前的,便只剩下那名自报过姓名的素锦斗篷少女,以及身着灰色麻袍、面色苍白的瘦削青年。

待到众人散开,瘦削青年方才挨近周逸,拱手道:“在下广元郡府,方子期,见过逸尘师傅。”

周逸面露微笑:“早,方施主。”

方子期突然挤了挤眼。

“适才见你一直在打量船家,莫非……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卓梦媛屏息听着,袖底粉拳悄然握紧。

周逸双掌合十,轻叹口气,在两人期盼的目光中低语:“是啊,小僧这位熟人,竟舍弃荣华富贵,做起水面上风吹日晒的买卖来,的确很有些不对劲。”

方子期愕然,本就白皙的脸庞血色尽褪,愈显苍白。

“你……你该不会也是精……”

方子期下意识抓向盛着草药的布袋。

没等他有进一步的冒犯举动,卓梦媛便已上前将他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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