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月麟香味忽然涌入鼻喉,贺婉仿如溺水之人浮出水面,倒呛一口气,猛然睁开双眼。

入目是柔和娇俏的杏粉色锦帐和不远处烛台上微微摇曳的昏黄灯火,秀荷跟秀桃两个丫鬟肩靠肩爬在桌几上已然睡熟。

守在她床榻边的靖远侯夫人手撑下巴、凤眸微闭,应当也是睡着了。

但她泛红的眼眶和紧蹙的眉心却告诉贺婉,她睡得并不安稳。

贺婉缓缓吸口气。

她没死……这是怎么回事?

在萧国公府时,她分明感受到灵魂被硬生生剥离。

那种濒死的窒息感,比她被一枪爆头时都难受。

“系统。”贺婉望着撑头而睡的靖远侯夫人,用极低极低的气音呼唤。

某系统却没发出任何声响回应。

贺婉不死心,又唤了一声:“系统?”

“乖乖,你醒了?”

然这次没唤出来系统,却唤醒了撑头浅眠的美妇人。

好在贺婉声音压得很低,美妇人并未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只伸手探向贺婉额头,发觉贺婉额头热度退了下去,她才松口气道:“婉婉可是饿了?”

“娘亲让厨房的人温着燕窝银耳羹,婉婉可要用一些?”

话落,也不等贺婉回应,便扬声唤人去厨房取燕窝银耳羹。

贺婉望着将所有担忧都写在脸上的美妇人,心底不禁划过一道暖流,苍白的唇微张,轻唤:“……娘亲。”

靖远侯夫人眸光忽然闪了一下。

知女莫若母。

贺婉这声柔柔的“娘亲”一唤出口,靖远侯夫人便知,她家乖乖女儿和萧家小将军的婚事兴许有转圜的余地。

美妇人抬眸,目光直直落在贺婉苍白的小脸上,唇角勾起抹了然笑意:“与娘亲说说,婉婉你在萧国公府见过萧家小将军后,可是改变心意了?”

“……啊?”贺婉含糊应声。

心下却道,原来凉亭下身穿铠甲那人真是萧潜。

“别跟娘亲这儿装糊涂了,你这性子,娘亲还能不知?”

靖远侯夫人坐在床头,一下一下抚着贺婉柔嫩的小手:“今日你在萧国公府晕倒,可是紧紧抓着那萧家小将军的盔甲不撒手,你爹爹掰都掰不开,只好劳烦萧小将军将你送回府中。”

她抓着萧潜盔甲不撒手?

难道这就是她没有彻底死透透的原因?

贺婉眼底不禁闪过亮光:“那、娘亲…我与萧潜的亲事是没退成么。”

一听贺婉这般期期艾艾的语气,靖远侯夫人心底对自家女儿回心转意的把握又高了几分。

不过万事都要留几分余地,是以靖远侯夫人只笑盈盈的不答反问:“那这门亲事,婉婉如今可还想退?”

贺婉慌忙摇头:“不想。”

嫁谁不是嫁,眼下能活命才是最重要的。

得了准话,靖远侯夫人面上不禁一喜。

然思及女儿先前那般喜欢周誉,靖远侯夫人难免要多问一句:“当真不想?你不是极喜欢那周家小王爷,非他不嫁吗?”

“我……他、他又不喜欢我,我凭什么要一直喜欢他?”

贺婉垂眸,想着原身从小到大做事都是三分钟热度的毛病,眼睫轻闪道:“况且,今日见到萧潜,我…我……”——话没说完,脸却红了。

如此一来,靖远侯夫人哪能看不出贺婉的心思,登时揶揄道:“那婉儿这是愿意与萧家萧将军成亲了?”

“娘亲……”贺婉抿唇,故作娇羞。

靖远侯夫人见状便也忽然摇摇头,故作叹息道:“唉,可你爹爹白日已与那萧国公提了退亲之事。”

贺婉听出她话外之音,灵机一动,便学着原身的模样晃着她手腕撒娇:“娘亲,是、是爹爹会错意了。我、我今早说的都是气话,哪料爹爹竟当了真……”

“气话?”

“嗯!气话!”

贺婉斩钉截铁。

只要她语气够坚定,假的也能被她说成真的。

且据她所知,靖远侯夫人并不希望原身嫁给周誉。

果然,下一瞬她便听靖远侯夫人顺着她的话头道:“那看来的确是你爹爹会错了意。”

只是话落,靖远侯夫人又道:“若明日你皇帝表舅舅召你入宫问话,婉婉便将与娘亲说的话如实告诉你表舅舅。如此一来啊,这亲事八成便退不了。”

……入宫?

贺婉眼睫颤动,仔细搜刮一番原身记忆才明白过来。

萧潜与原身一样,都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且若仔细论起来,萧潜比原身还要亲上一层。

原身能称晋文帝一声“表舅舅”,靠的是外祖母高阳长公主。

萧潜却是正正经经唤晋文帝“姑父”的人。

他的亲姑姑萧清乃是晋文帝的发妻,逝世二十余年的明德皇后。

晋文帝对明德皇后用情极深。

自明德皇后逝世后,后位已空悬至今。

甚至这么多年宫里都不曾进过新人,那几位娘娘全是明德皇后在世时留下的老人。

且这几位娘娘,皆没有子嗣。

百官曾谏言,让晋文帝广纳妃嫔,为皇家开枝散叶。

然晋文帝却直言:后宫的几位妃子皆未曾怀龙嗣,乃是因为他自己不行……

——咳,扯远了扯远了。

总归便是爱屋及乌,因着明德皇后,晋文帝对萧潜、对萧国公府格外看重。

因此原身与萧潜的婚事,乃是他们二人小时候,晋文帝亲自为萧、贺两家撮合的。

贺婉抿抿唇,苍白虚弱的小脸上露出抹“我懂我懂”的笑容:“嗯,娘亲所言极是。”

少女清脆的声音传出闺房,外头长廊下的靖远侯闻声不由加快脚步,急忙赶到贺婉房外敲门:“夫人,可是婉儿醒了?”

“爹爹?”贺婉坐起身,倚在床头柱眼巴巴的看向靖远侯夫人:“娘亲,那爹爹这儿该怎么交待?”

靖远侯夫人凤眸微扬:“不用担心,娘亲与你爹爹去说。”——说罢,起身去外头见贺知远。

开门时,正巧小厨房送来了燕窝银耳羹,靖远侯夫人让其送进了屋内。

靖远侯见状便也要进屋去看看女儿,但靖远侯夫人玉手轻轻一勾,靖远侯便从善如流的被她勾回了远睿院。

“婉婉没事,已经退热了,用完燕窝便睡下。”

贺婉白日在萧国公府晕倒,着实吓了靖远侯一跳。

好在回府后叫来御医诊脉,御医说贺婉是因受惊太大才会晕倒,睡一觉便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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