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寂初暗自冷哼一声,淡然走回营帐,似乎方才只是目睹了一次飞蛾扑火的自取灭亡。

刚回到营帐,她就听见外面响起了禁军的脚步声,他们惊讶的发现眼前这个被人折磨的不成人样的男子,而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罪魁祸首正在漆黑的营帐中不声不响的擦着那把镶有红玉的匕首。

那些禁军心中明白,这里最近的便是中书令府上大小姐的营帐,竟在他们眼皮底下混进了一个登徒浪子,出了事情,有他们交代的。可是不远处的营帐漆黑一片并无不妥,又叫人摸不清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们看着躺在地上没了一只手和一双眼的男人,场面血腥到几个大男人都不忍再看,腥味弥漫了这片林地。

派婢女进去确认姜家姑娘正在安然就寝后,禁军统领决定天明时分再禀报陛下,交由圣裁,万幸,大多数女眷们都远在宴场赏月和诗,以致于并没有惊动什么人。

此刻他们正在排查周围一切可疑人物,确保各位女眷的安危,同时为了避免再生变故,卫温统领还是禀报了随圣驾而来的宣王殿下凌靖尘。

步千语原先是三公主凌雪娴的心腹,自从姜寂初回到朔安,她便开始跟着她家小姐。依照姜寂初吩咐确认宣王妃重曦无恙之后,她此刻已经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帐中,确认她家小姐并没有睡下之后,便自作主张的点燃了烛火,心中却一惊。

“小姐,你的脖子......这是怎么回事,还有外面的禁军......”

姜寂初行至梳妆镜前面,微微扬起头,指尖轻轻点着那斑斑血痕,望着镜中有些陌生的自己,自嘲般笑了笑说道:“你不必惊讶,这本就是我的生活。”

步千语看着前不久才回到朔安府上的小姐,显然她并不知道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这位姜家姑娘曾经是将军捧在手心里呵护的亲妹妹。

从怀中拿出手帕,她沾了净水后轻轻为姜寂初擦拭着伤口,只听见她家小姐继续淡淡地说道:“我不想见到那位宣王殿下,这边出事,他今明两日便会亲自前来,届时你替我打发了他就好。”

“宣王殿下,岂是我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步千语虽然已经见识过了自家小姐的手段,但自己面对的不是寻常宫妇女眷,随后要用的也不只是舌头,这一份差事委实不好做。

姜寂初直接从步千语手中拿过来那枚帕子,自己将脖子上凝固的血点用些力道地一一擦净,平静如昨地说道:“这几日你一直暗中跟着宣王妃,他纵使知道却并未声张,不是吗?”

步千语听后显然十分惊讶,“什么!殿下一直都知道?”

姜寂初耐心的解释道:“他识得你腰间玉佩,所以知道你是我姜府的人......明日能够解释的误会就一并解释给他听,总之让他知道你原是三公主的人,这次是我大嫂派你到了我身边,今晚你我不识更是没见过这位杀手。”

“小姐为何会招致杀手?这里乃是皇家山林,禁军重重护卫如何能进来刺客?”

“禁军如何,即便是陛下近身的御林军,在那些江湖杀手面前不过草芥尔尔......此番我不顾父亲阻拦重回帝都,对于有些人而言不是什么好事,你只需记住这点,日后多加防备便是。”

“一切悉听小姐吩咐。”步千语也从来不是心软之人,自她进姜府的那一日就立誓要为将军和小姐挡去一切障碍,有些事情既然小姐不愿提起,那她便不知道好了。

天明之后,意料之中,步千语此刻就站在她家小姐的营帐外,等候宣王殿下的到来。

姜寂初今日则是选了一套青白色衣衫,与腰上白璧无瑕的玉佩相配甚好,只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她在右手手腕内侧多添了海棠花花钿,让人很难想到这只手昨夜才沾了鲜血。

为避人耳目,姜寂初特地在脖颈剑伤处多盖了几层粉。

绕着附近地方走了几圈,她最终走到宣亲王夫妇的营帐前。

“惊扰王妃是臣女的不是,更当不起王妃一声姐姐。”姜寂初不知道,有人正静静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将她素骨冰凝的身影看在眼里。

“是我冒昧了,姐姐佩戴的玉实在好看。”重曦一眼就看见了姜寂初腰带系戴的玉佩,在旁人眼中或许只是块上好的羊脂玉,但是在重曦眼中,却有着不同的意义。

“一块玉而已,怕是入不了王妃的眼。”

“因着这块玉,我便要重新打量自己的身份了,你说呢,师姐?”

她们说话的声音很小,现下的对话世上再无第三人得知。

“这里是皇家地界,臣女和王妃身份有别,还请王妃不要为难臣女。”姜寂初从容地朝重曦作礼,微风起,她额前的黑发被吹到了眼前,纷乱了此刻凝结的空气。

伸出手将碎发别到而后,她正要转身离去却被重曦挡下了。

进到宣亲王夫妇的大帐,重曦屏退了帐内帐外所有侍候的人。

重曦与这位师姐相对跪坐在帐内,既然姜寂初今日戴了竹苏的玉佩,自己此刻所为一切皆要遵照竹苏的规矩,她率先问道:“师姐今日面色尚好,看来子桑杰的毒已经尽数解了。”她正在心无芥蒂地倒茶,怎么没想到自己这一番恰到好处的开头,却没有换来理应出现的应答。

“程国纪庭昀将军与王妃是乃故交,一些书信联络在所难免,但王妃若是将一些外人不便知晓的消息透露了出去,也许并不知道最后害的究竟会是谁,所以还请王妃斟酌,三思而行。”

语毕,茶杯掉落至身下绒毯,摔了一地水渍,失了一面花容。

姜寂初佩戴的竹苏玉佩,果然和这一身青色衣衫相配甚好。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重曦是个不会说谎的人,此刻眼神的躲闪与言语上无力的反驳显得格格不入,眼前之人这是在警告她与纪庭昀的密信往来。

她不明,姜寂初如何得知她与纪庭昀的书信往来?如何得知书信内容?

只见,姜寂初从容地自怀里拿出本应该出现在众人眼中的那封书信,放在重曦面前。

“陛下与朝臣商议的内容,就是陛下想要所有人知道的内容。”姜寂初淡定地看着重曦,有时候真的很好奇她还会做出什么麻烦的事情来。

“为什么要帮我?”重曦对于姜寂初的印象,实在不是老好人一样的存在。

“因为你是他的王妃。”姜寂初这句话就是个明显的警告,警告初来朔安行为鲁莽计划不周全的重曦,她现在的所作所为都关乎着她的夫君凌靖尘。

姜寂初继续说道:“昭宁长公主,也许你所信任的人远远不是你心里认为的那般真诚,可你所背叛的人,难道就真没有一点点的好值得你真诚相待吗?”

这一刻的风,突然出奇的寂静,一粒灰尘都不曾被吹起,却将姜寂初的这一番话吹进了重曦的心里。

原先在竹苏,重曦与江师姐相交不多,如今来到朔安,这只是她与这位师姐的第二面而已,算不得朋友的同门师姐妹,她们更是从未交心,即使算作陌生人也并不过分。

陌生人的一番话原本不必放在心上,但带给她的却是沉重和悚然。

姜寂初拾起地上的那只茶杯,安然放置在重曦面前,说道:“其实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再简单不过,只要你今后与宣王殿下安安心心的相处,朔安城一直都会是王妃的心安之处。”

“心安?”重曦觉得自己从这位师姐嘴里听到这几个字简直讽刺。

“他值得你去真心托付,无需你为自己留后路......因为他就是你的后路。”姜寂初眼中闪烁着光芒言语之中满是肯定无疑,她无需证明这一番话有多么的令人信服。

因为,那曾经是她自己的信服。

突然不想直视重曦满是惊讶的眼神,姜寂初选择转身离去。

重曦没有拦她,却在她马上就要走出大帐的时候突然没有征兆的说道:“你离开东陆的这一年,他每一晚都王府习武场上练习剑法,每一晚,一个人,从不叫任何人靠近。”

听到了这句话,姜寂初倒是稀松平常的淡定。

离开的人负责承受痛苦,留下的人就要习惯孤独。

她深谙此理。

离开重曦那里,姜寂初没有直接回到自己营帐,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抬头才知道眼前竟是个小湖泊,已经是三月底的天,湖面早已经没了冰,取而代之的是湖面上倒映的幽蓝天际。

她想不懂的是,当初程国已经拟定好由世安长公主重瑶联姻,为何一声不吭的换成了重曦?

重瑶自幼生长在深宫,显然比身在竹苏的重曦更懂得皇族生存之道,重曦从未像一个公主那样长大,却突然被送来暗潮汹涌的大熙朔安联姻。

重曦根本不是细作的最佳人选,她单纯天真的眼睛早就透露了一切,显而易见,程国想要通过重曦知道的一定不是什么朝中大事,而是她日常里接触最深的人。

这封密信说明了问题,纪庭昀暗中和重曦往来,究竟所为何意?

“原来小姐在这,叫我好找。”

“宣王殿下既然肯放你,定是信了你。”

“小姐还在想那封书信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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