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安静了,蒙侯连连点头道:“对对,还要辛苦宗伯再卜一卦才是。”姬亶心下忐忑起来:他出主意让姬离尘占卜,本身就是想把弃那事糊弄过去。但贞卜之事甚为神圣,绝不可对天帝亵渎。所以才和姬离尘商议只卜问天帝,不问虎神,这样既不算欺瞒天帝,又能安抚蒙侯。
眼看就能糊弄过去了,这左射亚却存心往老虎身上提,姬亶觑了他一眼,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大人。
知子莫若父,公类虽不知道姬亶和大宗伯私的密谋,但他一见儿子的鼻孔微张便明白了:这里面有事。做了半生小族族长,公类最擅长的就是装傻充楞,夹缝求生。他适时上前扶住蒙侯,亲热地往织锦席座上引,一边哈哈:“蒙侯莫急,帝既已不会降祸于您,后面的事就都好安排了。您且安心。”
舌附和道:“是了,现在只等宗伯示下,该如何安抚虎神就是了。”
又是虎神,殿中诸人都不说话了。一旁立着伺候的小族巫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老提虎神,但他们似乎都在等宗伯作答,不觉也有些紧张起来。
姬离尘本人却是无话,只跪俯在红漆案前,专心在龟甲上契刻。舌有些不耐烦了,正要开口再催,姬离尘却放下了铜刀,掸一掸衣袖说话了:“还请蒙侯莫急,虎神现世本就是不常见的罕事。一次占卜定不能占得仔细。离尘已在龟甲上钻凿三次,就是为了仔细卜问天帝,好不负蒙侯重托。请大人稍侯,离尘这就进行第二次占卜。”
说着他做个手势,小族巫立刻递上荆条。殿中群巫重新吟唱起来,不多时又是噼啪两声,群巫静默跪拜。姬离尘重又捧起龟甲向蒙侯示意道:“回蒙侯,如何抚慰虎神,天帝已有指示。”
蒙侯和左射亚上前观看,只见第二组凿孔上方的卜辞刻的是:“幸己卜,贞惟一犬二羊用帝虎?”蒙侯询问地看向姬离尘,对方笑容不变,指向凿孔内的卜兆:“小巫贞问天帝:用一犬二羊,以禘祭法祭祀虎神可以吗?天帝的回答是,用。”
这条卜辞中既有帝又有虎,无论如何是欺瞒不了天帝的。舌腮帮上的肉颤了几颤,一声不出坐下了。殿中气氛为之一松,公类忙携了蒙侯到偏殿稍歇。姬亶疾退去吩咐准备禘祀的材料。
其实这一次,姬离尘是钻了文字的空。他自幼在巫族修行,自然在文字上潜心钻研过。舌虽然也能识文断字,却毕竟不是求师于巫族,只略通些皮毛不能窥得文字的精妙。比如这条卜辞中的帝字,单看这字是指天帝,可若是放在文句之中,有时也指“禘”祭燃幡柴焚烧牺牲的一种祭祀方法。
上古的契刻符号演化到可叙事的文字,哪一个都不是闲笔臆造,每一个字都有精秒意味在其中。有些人费心习字只为图利,一知半解即满足,全不知一个文字不仅有多重含义,且行文时还可以有另外意境。
舌就是如此,但也正因为这样,姬离尘才好钻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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