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没有城墙,毗接前门的大墙是最高的地方。大巫咸最爱来大墙上的西角楼转悠,站在这里能把整个王宫乃至半个殷地都纳入眼中。
此刻他正站在这两层角楼中。阳光穿过双层重檐,在楼内横下一道粗黑的影子。巫夬侍立在阴影另一侧,连呼吸都听不出声响。
前朝诸殿依旧车马繁忙,当中那座王庭大殿更是人声鼎沸。官员信使进进出出,通讯车马片刻不停,庭中铺陈的砾石散水被踩碾的哗哗响个不断。
这般热闹景象本该在宗庙中才对,协助昭王处理政务的也该是他。可如今宗庙门庭冷落,朝政转去了王庭交由大宰和百僚经手,自己和族人被架空成了个只管占卜的卜人。
想把巫族挤出朝堂?做梦!
大巫咸垂目瞥着那座王庭,粼粼的车马声分外刺耳。自上古绝地天通开始,巫族长老便一直代替天帝辅佐人王,由夏至商莫不如是。昭王刚登基时不也得老老实实依靠巫族吗?现在30多年过去,他觉得时候到了,就想把巫族从朝堂上剔除?
看来大邑商是安稳太久,该添一点乱子了。大巫咸踱了两步,北窗外是修建在葱茏林苑中的后寝诸殿,高槐鸟啼,低柳扶波,俯瞰过去一派安静祥和。诸位王妇和未领封地的幼年王子王女在这里安享着人间富贵。
要乱,就从后寝开始,大巫咸的目光从北移到南,从后寝看到前朝。这两处互相关联,王妇与诸子女有不少在前朝任职,后寝一乱必然波及前朝。只有乱起来,宗庙才能趁机平衡安抚各方以期夺回势力。
门口侍立的巫夬突然觉得楼内风声都变得凛冽起来。蓦地,大巫咸说话了:“传令给巫鸩,务必让姬离尘指认亡人的身份。”
“是!”
亡人,既然有那么多人希望他死,那本巫偏要给你变出个活人来!大巫咸拈一拈须,不管那人是器还是小王,现在他必须得有猎物的自觉了。诸位王子已经不少成人封邑的,各个盯着王位,这时若突然得知自己的哥哥还好端端地活着,那一定会很精彩。
还有那位远在亳邑的子画,大巫咸的目光投向南方。一定得让子画相信那人就是小王,毕竟他们两个之间有太多的仇恨要清算了当年子画在王宫放得那把火,可真大啊。
“我记得在亳邑做大巫祝是……巫红?”他问。
“您记得清楚,确是巫红大人。”
大巫咸沉吟一会,附在巫夬耳旁低声嘱咐了几句。巫夬随即退了下去。
不多时,两只夜枭带着大巫咸的密令振翅而上,一西一南分头而去,不多时便没入了云端。往西那只夜枭扑扇几下翅膀,向着邠邑方向飞去。
在它还没有飞到邠邑的时候,巫鸩就已经和那位姬离尘碰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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