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道,顾名思义,是为了检查梦师精神体是否魇化的一条人工巷道,它的墙壁是用无数魇兽的骨头镶砌而成,所以会和无序区生物以及发生了魇化的梦师精神体产生共振。魇道测量的准确度非常高,哪怕只是很轻微的魇化也能被察觉,继而将梦师困在其中。

但协会极少把梦师送进魇道。

一来协会有自己一整套诊断治疗的班子,只有对吴音的判断存疑时,才送魇道那样也等于质疑了吴音的专业水准。

二来魇道对梦师的伤害性很大,也许梦师只是轻微魇化,百分之几的程度,治疗一下就能痊愈。但一旦送进魇道,却很可能因为共振,引起更大范围的魇化……做个“体检”,感冒发展成了肺炎,怎么都是得不偿失。协会的精神一贯是治病救人,不是找茬害人。所以多年没有动用过魇道。

薛畅茫茫然望着老齐:“……什么意思?”

老齐指了指魇道:“你今天得走一趟了。”

“为什么?!我说了我不是兽!”

“和你是不是兽没关系,这也不是上次的后续,而是一级考试的一部分。”老齐仍旧不温不火地说,“只有走出魇道,你才能拿到一级梦师资格证。”

薛畅火了:“别的考生都不走魇道,就我得走!你们这是歧视我!”

老齐竟然点点头:“对。确实是歧视。”

“……”

“歧视也比连机会都不给就扑杀的好。”老齐淡淡地说,“这是协会一部分理事给你争取来的机会。小子,不要浪费了。”

协会一部分理事?薛畅会意过来,这其中肯定有舅爷爷,或许还有顾荇舟……

所以顾荇舟早就知道他今天得走魇道。

……但他一个字也没和自己说过。

薛畅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低下头,使劲儿握着拳,半晌,突然道:“我弃考可以吗?我不考了!”

老齐皱眉道:“你想直接被扑杀?”

“……”

“进去吧。”老齐不耐烦道,“如果你确实没啥问题,待会儿,就能从那一头出来。”

但如果我有问题呢?是不是就会死在里面?薛畅很想问,却不敢。

那是一条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窄巷,灰色的墙壁,墙角扔着小孩儿骑的童车,还有件破了的咖啡色羊毛背心,自生自灭的草牡丹占据了巴掌大的一点儿地方。不知谁用几个空罐头盒种了些藤蔓植物,细细的茎绕着圈往上爬,在墙头显出点点柔弱的绿色……

知道没有选择了,薛畅索性把心一横,鼓足勇气往巷子里走去。

巷子看着很短,但不知是视觉原因还是别的,薛畅觉得自己走了很久,仿佛怎么都走不到头。他正觉焦虑,忽然前方一亮,另一头的巷口出现在他面前!

顾荇舟和魏长卿他们,正在那儿等着他。

薛畅心中一喜!他竟然就这样毫发无伤地走出来了!

老齐也走过来,点点头:“看来他没问题了。”

关颖扑上来:“好样的!你果然没问题!走,咱们吃火锅去!”

然而半个月后,成绩出来,薛畅没及格。

他的综合论述题扣分很严重,好多“陷阱题”都犯了原则性错误,被扣了个精光。

他的总分,距离及格线,只差一点点。

薛畅没拿到一级证,为了不让顾荇舟背负处分,邵建璋只好递交辞呈,然而理事长的自我牺牲依然没能保住沉舟。半年后,一个炎热得让人窒息的漆黑夏夜,顾荇舟在家中自缢身亡,留下一封遗书,说他饱受精神上的痛苦,生父的抛弃和养父的突然被害,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创伤,他无法再坚持下去,于是选择主动结束生命。

协会方面表示非常惋惜,因为顾荇舟孤身一人,无亲无故,所以葬礼由协会来承办。但是很奇怪,葬礼上顾荇舟的三个助理,一个也没到场。

薛畅因为考试的挫败,已经远离了梦师界,但接到葬礼通知,还是决定去露个面,毕竟顾荇舟曾经救过他,于情于理他都该到场。

就在顾荇舟的葬礼上,薛畅遇到了一个漂亮的女孩,那女孩看上去是被拉来帮忙的,负责来宾登记。当薛畅报出自己的名字时,女孩露出惊讶的神色:“你就是薛畅?我爸爸提到过你。”

女孩的父亲就是曾经的协会副理事长苏啸邵建璋引咎辞职后,他顺理成章做了理事长。

苏小姐和薛畅一见如故,虽然葬礼上不方便多谈,但是女孩主动给薛畅留了自己的手机号,并且勉励他不要放弃梦师考试,最好再试一次。

次年冬天,薛畅第二次考梦师一级证,这一次他考上了。

就在那年春节,薛畅和女友苏晴喜结连理。很多人说他是双喜临门,也有人说薛畅从此要飞黄腾达了,因为他娶了理事长的女儿。但苏啸本人态度却十分谦和,他一再表示自己此生最敬仰的人就是前任理事长邵建璋,女儿能嫁给邵建璋的晚辈,是他们苏家的福气。

薛畅和苏晴的婚礼办得十分盛大,据说光玫瑰花就用了几万朵,因为是理事长的女儿结婚,梦师界各路嘉宾纷纷到场祝贺,薛畅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引人瞩目,此刻被捧到了云端上,不禁飘飘然。只是婚礼当中的一个小插曲,让薛畅感到不满。

那是苏晴的一个堂哥来送结婚贺礼,那人薛畅也认识,就是曾经在沉舟做过他半个月同事的苏锦。他送了两份贺礼,一份首饰送给堂妹,另一份据说是专门送给新晋的妹夫。

薛畅喜滋滋打开盒子,里面搁着一条金链。链子样式很有些眼熟,但薛畅却想不起来。

“是魏大哥托我带给你的。”苏锦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他很担心你,所以……”

薛畅立即想起,这金链是魏长卿的,曾经有段时间,魏长卿担心他的安全,逼着他把金链贴身戴着。

薛畅十分生气,他把金链扔回盒子里。

“我用不着这玩意儿!你还给他!”他语气十分生硬,“我现在没有什么危险可言!”

薛畅觉得自己没说错,他帮过沉舟那些人,虽然没帮上忙,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舅爷爷邵建璋就是为了顾荇舟,才辞去理事长一职,否则他和苏晴的婚姻会更加门当户对。是顾荇舟烂泥扶不上墙,自己要寻死,白白糟蹋了舅爷爷的一番牺牲。

苏锦见他把盒子推回来,脸色微变,他低声道:“薛畅,你现在还有得选……”

“我已经选了。”薛畅把身着婚纱,雪肤花颜的新婚妻子揽在怀里,一脸甜蜜又严肃地说,“我选小晴!”

薛畅非常爱自己的妻子,爱屋及乌,他也开始觉得苏家不错,尤其岳父苏啸,凡事都很提携他。薛畅拿到一级证后,顺理成章地进了苏啸的工作室,大家都知道他是理事长的女婿,所以没人为难他,有得名得利的好案子,也全都让给他。薛畅身为梦师的天分一步步被发掘,没过两年,薛畅又顺利拿到了二级证。苏啸对这个聪明能干的女婿大加赞赏,他常常感慨,如果邵建璋还在,两家联手,一定无往不利。

邵建璋在甥孙儿婚礼的第二年病逝,他甚至没看到薛畅儿子的出生。

有妻有子,事业有成的薛畅,逐渐成了理事长工作室的骨干力量,苏啸把他当成自己的心腹,很多事情只交给薛畅一个人去做,薛畅也不疑有他,对岳父言听计从,唯马首是瞻。

毕竟沉舟和邵建璋都是过去的事了,眼下薛畅最大的靠山,就是自己的岳丈。

……直至有一天,他在追捕一个梦师逃犯时,发现对方名字十分耳熟。

那人叫关颖,曾是顾荇舟的助手,其父关铁山是协会的秘书长,几年前在权力斗争中失败,很快就被理事长苏啸给架空,后来几乎不在协会露面了。

秘书长的儿子怎么会沦为逃犯?薛畅十分震惊,想到曾经和此人还有一份同袍之情,他心里有了几分不忍。

关颖的案情很简单,他杀了苏啸手下一个出色的梦师,报告上说,俩人一向不合,好几次公开发生争执。这个叫苏榕的梦师同时也是理事长的侄子,因为是个瘫痪在床的残疾,一直住在疗养院里。关颖闯入疗养院,拔掉了生命监控的仪器,用枕头生生捂死了苏榕。

作案手法太残忍了,薛畅皱眉想,就因为几句口角就下手杀人?恐怕更多的,还是因为记恨苏啸把他父亲架空,而采取的报复吧。

追捕犯罪的梦师并不容易,薛畅足足花了好几个月,才在一家破败的小旅馆里堵住了关颖。

关颖老了很多,眼角盖着一把皱纹,脸上也早已不复当年的帅气倜傥,连头发都有了片片灰白。也许是在逃难,无心收拾自己,关颖身上那件不知穿了多久的咖啡色羊毛背心,脏兮兮的,还被虫蛀了几个洞。

比起保养得当、家庭幸福的薛畅,不到四十岁的关颖,看起来潦倒不堪,仿佛年近五旬。

当他打开房门,看清楚站在门口的人,关颖脸上那股狂喜,骤然变得僵硬,还未展开的笑容被定格在脸上,一时辨不出是恐惧还是愤怒,又或是绝望。

“没想到是我吧?”薛畅看着他,轻声开口,“还以为是你那个同伙?”

关颖垂下抓着门的手,他倒退着往屋里走了两步,站住。

“你是来抓我的?”他哑声问。

薛畅想了想:“我更希望你去自首。你父亲病了,病得很重……”爱书屋ishus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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