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畅想说我没法松开他,但是他发现,有什么在切割着他和小豆儿。
是火焰。
那火焰红得近乎刺目,却并不烫手,薛畅从没觉得火舌这个词如此贴切,他这才看见,火焰是从顾荇舟的手上散发出来的。
顾荇舟仍旧是那一袭幽魂似的黑衣,然而衣服之下的脸和身体,却在燃烧着烈焰!
薛畅比刚才被雷劈了还要受惊吓!
顾荇舟这就是个死神的模样啊!
红色的火焰一如莲花,缓缓展开,它就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一点点切割开薛畅和小豆儿,小豆儿的脸上充满了惊恐,他拼命往回缩,想再去抓牢薛畅,但是从顾荇舟身上散发出的火焰,像一只无形的手,把他紧紧裹在里面!
薛畅万分惊惧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顾荇舟的手上,托着一团巨大的红色火焰,火焰的正中,小豆儿正在拼死挣扎!他的小脸扭曲得不像人形,张着嘴,歇斯底里地惨叫!
那凄厉的哀嚎不像人声,更像垂死的野兽嘶号,梦境里的天地都要被他给嚎得崩塌了!
然而顾荇舟不为所动,手托烈焰的黑衣死神,一脸漠然望着火焰里的孩子,仿佛是下定决心,要活活烧死他!
“先生!”薛畅冲着他大叫。
顾荇舟转过脸来,冷冷看着他:“闭嘴!它差点要了你的命!”
小豆儿在烈焰中逐渐焦枯,发黑,狰狞的厉目死死盯着薛畅,双眼之中流出鲜血……薛畅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捂着耳朵,转过身去。
一声剧烈的爆炸!
灼热的气浪把薛畅给推得差点栽倒!
他挣扎着爬起来,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切都改变了。
乌云没有了,火焰没有了,惨叫和地动山摇全都没有了。
依然是童话般的乡村景象,十几头肥猪散落各处,哼哼着,吃着地上的谷物。两个男孩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向他们走过来。
薛畅瞪大眼睛!
那是小猪倌小光和男孩小豆儿。
旁边,黑衣的顾荇舟也恢复了幽魂的惨白模样,他袖着手,看着远处的孩子。
顾荇舟的神色里,似乎也有一丝吃惊,但那丝惊讶转瞬即逝。
“任务完成。”他淡淡地说,“可以回去了。”
清晨,沈崇峻从梦中醒过来,他坐起身,过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脸上,全都是眼泪。
他低头看看枕头,枕头上有一大片泪渍。
“我这是怎么了?”沈崇峻莫名自语,他只记得昨晚他做了个悲伤透顶的梦,他记得梦里生不如死的情绪,但是具体情节,他却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摇摇头,沈崇峻从床上起身,他拉开厚重的窗帘。
冬日温暖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进来。
沈崇峻不由微笑,他昨晚睡得好极了,没有吃安眠药,也没有数羊。
也许这是他此生以来,睡得最好的一觉,以至于沈崇峻觉得,自己的人生都发生了改变。
此前,他的人生像一块积了灰的窗玻璃,又脏,又破,到处都是划痕,什么也看不清。
但是现在,玻璃上的灰尘被擦得一干二净,纯净而透明,虽然划痕依然在,但一点妨碍也没有。
是那两个年轻人的功劳吧?沈崇峻暗想,可他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俩人究竟做了什么,又是以何种方式完成的。
算了,不想了,他转身走向盥洗室,今天还有很多事情,下个月,他要回一趟农村。沈崇峻和许有光约好了,他要回去看看,看看那座跑着小猪的山,那片麦田,还有那条让他又爱又痛的大河……
他的人生,终于不再只是怨恨和痛苦了。
他终于可以获得久违的欢乐了。
“所以那孩子就扑到他身上去了?!”
魏长卿在手机那头叫出来!
“是啊,我本来想拦住的。那东西很灵敏,判断出我不好惹,旁边这个倒是个软柿子。”顾荇舟往椅子里一靠,很是随意地翘起长长的一双腿。
“这小子,胆儿真肥!”魏长卿在手机那头直咂嘴,“居然还能活着回来这位到底是什么材料做成的!我就没见过被魇兽抓住,还能逃生的人!”
“好在这只魇兽刚刚成形,他运气还不错。”顾荇舟想了想,“倒是他被雷给劈得十分精彩,像一根璀璨夺目的电线杆子。唉,可惜没拍下来留做纪念。”
“……”
“在那么强烈的情绪袭击之下,他竟然还能分清,那不是他的情绪。”顾荇舟握着手机,淡淡道,“常理来说,就算是经验丰富的二级梦师,也抵不住那么强的怨恨,多少都要中招的,我原本不想让那小子旁观,就是怕他连旁观都承受不住。我打算过两天再去一趟,把那家伙彻底处理掉……没想到这个愣头青连躲都不会躲。”
“这种袭击不说心神俱损,怎么也得闭关半年看来这小子不简单。”
“的确不简单……”顾荇舟的声音说到这儿,忽然停住。
魏长卿太熟悉他了,马上道:“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
电话那边,顾荇舟没有出声。
魏长卿会意:“不能和我说的,不说也行。”
“倒也不是不能和你说,”顾荇舟的语气里,难得出现了迷惘,“也可能是我感觉错误,不好随便下判断。”
用火焰切割小豆儿与薛畅的那一瞬,顾荇舟分明看见已经化为魇兽的小豆儿全身抽搐、紧缩,像被吸干的袋装黑豆浆,与此同时,薛畅的精神体却变得更高壮,仿佛平白大了一号。
这种现象,可不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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