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芙闻言,脸色霎时一僵。
碧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白芙并不是跟着这位继室嫁进来的丫鬟,她与红蝶都是沈姝晗生母身边王嬷嬷的孙女,在沈姝晗的继母入府后,王嬷嬷告老还乡,只留下了她们两个,年岁大的白芙在继室身边,年岁小的红蝶则在沈姝晗身边伺候。
这么严格划分,沈姝晗的生母也算是她们的旧主了,但她们姐妹二人对这位继室的态度颇为暧昧,尤其是白芙,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而碧螺自幼以自家小姐的好恶为好恶,平日红蝶不爱在主子与现夫人的相处上置喙,且二人总在一处感情深厚也就罢了,她对处处为继室说话的白芙却是打心里瞧不上眼的。
不说碧螺,便是以往的沈姝晗,对白芙也不是没有看法。
白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了一阵,终于挤出一个笑来,想要把尴尬的场面应付过去。
不料,沈姝晗这时候突然开了口,对白芙道:“也罢,替我谢过母亲的好意。”
此言一出,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讶异,碧螺也愣了愣,吃惊的朝自家小姐看了一眼,正对上一道略含警示的目光,讷讷的不敢接话了。
白芙一怔之后,显然有些喜出望外,看着沈姝晗连忙回“是”,顿了顿又道:“奴婢差些忘了,夫人吩咐奴婢等小姐起床后请您过去一趟,还有一些事宜需要小姐定夺。”
沈姝晗点了点头,也干脆的应下了。
众人鲜少见她对继室身边的人这般温和,直到白芙从屋里退了出去,碧螺也没回过神来,红蝶也被自家小姐这突然的转变弄得有些迷糊。
不过沈姝晗在白芙走后有些心不在焉,动作也快了不少,碧螺想问的话临到嘴边,还是给咽下去了。
梳洗过后,沈姝晗在婢女的伺候下草草用了些早饭,便出了院子往正院里去。
沈家世代书香,自族中第一位男子出仕起,就在朝中占了一席之地,百余年下来,已培养出不少肱骨重臣。远的不说,就是前任家主沈明启,也曾是官拜一品,加封太师,辉煌一时的人物。
由于有先辈作为典范,时下重文轻武的风气又尚未消弭,沈家一门的子弟无一不在经史子集上下功夫,可沈家还是出了一个异类,沈明启第二子所出的嫡子沈穆,不声不响的弃文从武进了京畿卫,竟也步步高升成了当朝一员大将,以致在沈明启作古后,沈家在文官中后继乏力,倒成了武胜文衰的局面。
不过虽然沈穆官位摆在那里,府邸不小,但他没有同胞兄弟,自上一辈分家,这偌大的将军府住的只有他这一户。
沈姝晗匆匆行到正院时,膳房的婢女正在往外撤早膳的碗碟,见她来了纷纷见礼。
沈姝晗站在门口等丫鬟朝里禀报,看见那些饭食明显只有一人的份量,想了想道:“爹爹今日不是休沐在家吗?他不在?”
“回小姐,京畿衙门的人听闻咱们府昨夜遭贼,特意派了人过来,老爷去外院查问了。”那婢女答道。
沈姝晗点了点头,有些犹豫要不要先去书房一趟,只是念头刚一闪过,便见传话的丫鬟出来请她入内,她迟疑了一瞬,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门,有一股淡淡的香气迎面而来。
几个婢女见到她,屈膝行了一礼,将月洞门的锦帘撩了开来。
在明间的榻上,坐着一位秋香袄青白裙的中年妇人,面容非常秀美,微微上弯的唇角让人觉得十分柔和。
不知怎么的沈姝晗就想起了在她幼时,就是这样一张脸,每当她稚嫩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唤一声“娘亲”,便会对她露出无比温柔的笑容,眼底的暖意能将人融化进去。即便是她闯了祸,惹得祖母不悦,那人对她说话的语调也依旧温声细语。
当回忆里的那张脸慢慢与眼中的景象重叠,沈姝晗才回过神来,不论容貌多么相似,她们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正如面前的妇人没有她印象里那对甜到人心去笑靥,也正如记忆中的妇人缺少了面前这位的端庄娴静。
面前的妇人,是沈姝晗的继母,也是她生母的孪生胞妹,小蒋氏。
昔年,沈姝晗的生母大蒋氏病故,沈穆为亡妻守孝三年,而后便将已有二十八却仍是未嫁之身的小蒋氏抬进门作了续弦。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大蒋氏留下的一双儿女会对这件事乐见其成,毕竟嫡亲的姨母比起外人来要亲近百倍,可没想到,沈姝晗却因此对这位原本相处得不错的小蒋氏产生了强烈的抵触,甚至有样学样的传承了沈穆身为武将的倔劲,果决的搬去位于广陵的外祖家住了一年。
那时,沈姝晗不过十岁。
别人只当她是小孩子脾气,每每劝说,必提小蒋氏与大蒋氏如何相似,但沈姝晗明白,她对这位继母的百般不喜,大抵正是因为小蒋氏与娘亲太像了,相像到,几乎所有人都在不自觉的用小蒋氏的存在,来填补大蒋氏留下的印迹。
仿佛在一夜之间,沈姝晗心中那个世上最为温柔美好的女子,便被所有人遗忘在了脑后,而她的继母,也随之占有了她生母生前所有的一切。
这样的念头,自幼便扎在沈姝晗心里,她的教养诚然让她做不出明着排揎尊长的事,但是她的冷淡与无视,足以让任何人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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