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来一和奈奈一人怀里揣着一个小板凳,还顺便给许平易教授捎上一个。

三个人上了三楼,推开楼梯顶的小门,眼前视野赫然平旷。

达贡房屋建筑以水泥房为主,楼顶平整,一般都会留一道小门方便大家上屋顶,乘凉啊、晾晒东西啊,都可以。

楼顶一片平旷,除了他们刚才走出来的那个楼梯顶和小门,便一点障碍物都没有,面积也不小,边沿处自然也什么遮挡都没有。

三人在小门边找了块地方放下小板凳,葛来一还特意跑到边沿处看了一眼。

从边沿处往下看,只有脚下窗户透出来的黄澄的光,光里又参着几分黑洞洞的昏暗,看得葛来一一心悸,连忙缩回去蹭到小板凳边。

三人坐在小板凳上,开始乘凉赏月。

但是今晚的月亮仿佛不太给面子,远没有在国内时那样圆、那样亮,倒是星星齐齐整整地闪烁着,一个比一个亮。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许平易教授看着达贡的夜色与星空,轻轻念出这句诗。

奈奈也接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葛来一手背在身后,仰着头看天。

夜里温度并没有降多少,但空气里有湿气,风吹过去时轻抚在皮肤上,惬意的凉润触感引起一阵温柔的战栗。

葛来一突然开口:“老师,你以前来过M国吗?”

许平易两手平整地放在膝上,视线平视远眺,三层楼算是这个小镇最高的高度了,在三层楼的楼顶,可以看到很远,甚至可以看到小镇最边陲的山。

他笑笑:“没有啊,我也是第一次来M国呢。”

“那老师你怎么会M国语啊?专门去学的吗?”奈奈仰头看天,回想自己高中时偷看的那几本星空图,试图辨认出哪颗星是哪颗星,可惜要不是那些星空图水平不够就是奈奈水平不够,她只找出一个北极星。

“我年轻时上山下乡,”许平易教授的眼睛微微仰起,眼神更加深邃,但深邃中似乎带有一丝茫洞,像是在回忆很多年以前的事:“那时候一群知识分子凑到一起干活,什么都有,比如数学家、物理学家、作家,还有一个特别的人,他当时就睡我旁边,他是个语言学家,在语言上极有天赋,同时对各种语言研究有着狂热的喜好。”

许平易停顿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往事,嘴角轻轻勾起,看着公路对面那户人家里透出的一扇昏暗的光:“那时候他刚好对M国语有了兴趣,便疯狂研究,我很好奇,他就教我,带我一起学、一起研究。他啊~”

M国的月亮不够亮,但星星却闪的极可爱。往日薄纱朦胧般的月光在漫天星光里被化作尘埃,最终随着日夜交替斗转星移。

“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他疯狂,热烈,就像那时我身边的一团火,我望着他炽热的光像畏寒的小动物……我当时很喜欢他,很崇拜他,可惜后来我们断了联系,再没有见面。”

葛来一以为这就是故事的全部,没想到许平易又开了口:“或许对某一样东西有着偏执的喜欢的人,最后都不能与这个世界很好的相处。”

不是的,葛来一想说,不是偏执的喜欢就注定不得善终的,正因为有了热烈喜欢的东西,这本身的存在才变得有意义,而不是像木偶一样被推着往前走。

可是话听起来好像太蠢太天真,在喉腔哽转半天,最后葛来一也只是问:“老师,你现在也不知道他的消息吗?”

许平易摇摇头,五十来岁的人,两鬓间已有飘缕白发,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人生许多遗憾便只能用作回忆。

“人越老越糊涂喽,几十年过去,我能想起的关于他的事越来越少,偏偏这M国语,我这么多年没用,却还一直记得。”

葛来一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收住环着膝,听见许平易这么说,她摇摇头:“老师还不老呢,老师还年轻,而且老师热爱的医学还会继续发展,老师对这个世界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就像老师对我们。”

话很含蓄,许平易笑笑:“是啊,我还得为医学奉献一生呢!”

葛来一和奈奈异口同声:“对,我们还得为医学奉献一生!”

“啪啪!”清脆的掌声从身后响起,三个人同时回头,就看见何旷穿着一件黑色长袖搭一条黑色长裤立在小门旁,夜色下长身颀立,英俊面容泛着如玉光泽。

其实何旷的皮肤不白,是偏健康的小麦色,但是在夜色和黑色的映衬下,就显得面冠如玉。

“呦,你来啦!”许平易招呼何旷,又俏皮的眨眨眼:“不过这里没有多余的小板凳给你咯!”

何旷摸摸鼻子笑着走近:“没事,我站着就行。刚才在三楼听见楼顶有说话声,我就上来看看,刚好听到一番为人类医学奉献的无私壮语,情不自禁地就为你们鼓了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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