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瑭心头猛地一跳。

陆景行的声线很低,带着点磁性,“未婚妻”三个字被他念得有缱绻的味道,字字敲击在鼓膜上,通过听觉神经传递到大脑,一路麻痒。

她搞不清楚这种感觉从而何来,因为陌生所以本能地回避,她别开眼:“知道了。”

陆景行没再说什么,示意侍者上餐。

九溪的菜品据传是燕城一绝,是以阮瑭对这顿晚饭尤其期待。

随着一道道精美的菜肴被端上来,她原本平静的眼神也憋不住似的越发生动。糖醋浇汁的酥肉、炖的软烂的小排、还有下饭的酱骨,这竟然是一桌她想念多时的家乡菜。

阮瑭的表情是克制的、动作是优雅的,但一双眸子亮晶晶的什么都藏不住,吃到喜欢的菜式时连那两扇颤巍巍的睫毛都透着满足感。

陆景行看得高兴,自己不知不觉间也多夹了几筷,直到阮瑭放下餐具,他才跟着擦了擦手,让侍者把碗盘撤下。

“喜欢吃荤的?”

“……是。”阮瑭有些羞赧,桌上剩下的确实都是素菜,荤的除了一道清蒸鱼她基本没碰,其它的基本都光盘了。

额,她还吃了两碗米饭。

“那鱼呢?”他又问,“是不爱吃,还是不喜欢清蒸的?”

阮瑭有点惊讶,没想到陆景行居然会留意她的口味:“嗯……不爱吃鱼,但爱吃水煮鱼和烤鱼。”

这话听着矛盾,但陆景行立刻就抓住了重点:“所以你是喜欢吃辣。”

不爱吃鱼,也不爱吃清蒸的鱼,但如果是辣味的鱼就爱吃了。

“对,”阮瑭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糖醋鱼也喜欢。”

总之是味道重的,清淡的不要。

陆景行认真道:“好,我记住了。”

话音一落,阮瑭叉着慕斯蛋糕的手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想起舅妈的嘱咐,她清了清嗓子,问候道:“陆爷爷近来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陆景行说,“就是常常念叨着当年阮爷爷过世他没能去送,心里很愧疚。”

阮瑭随母姓,“阮爷爷”就是她外公,七年前病逝了。当时陆家住在海外,本就隔着重洋,陆老爷子得知老友去世后又大病了一场,没能赶回国吊唁。

她摇摇头:“他们是知己,外公不会怪罪的。”

“恩,”陆景行给他续了杯豆奶,“但老头倔得很,我们怎么劝都不听,以后就得靠你跟他说了。”

阮瑭脸一红:“我、我说……应该也没用吧。”

“只有你说才管用,”见她像是不信,陆景行又说,“自从我出生,老头就盼着阮家能有个孙女,他特别喜欢你,不然也不会有我们俩的娃娃亲。”

阮瑭不由得抬眼看他。

夜色浓重的落地窗边,陆景行面色冷淡、西装笔挺,俨然一位沉稳禁欲范的都市精英。“娃娃亲”这个充满旧社会色彩的词从他口中讲出来,实在是格外的违和。

她不太了解一个成年男人在面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时该持什么态度,愤怒?抵触?可无论怎么想,好像都不该像陆景行这样轻描淡写,仿佛理所应当。

陆景行:“想问什么?”

小姑娘的眼睛太清澈,什么心思都明晃晃地写在里面,叫人一眼就能望到底。

阮瑭也没扭捏:“陆先生,你为什么同意和我结婚啊?”

陆景行眉毛微挑,似乎对这个说法有些新奇:“没什么同不同意的,我本来就应该和你结婚。”

阮瑭被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噎住了,伸出小爪挠了挠下巴颏:“额,我的意思是说,你难道没有自己喜欢的、想结婚的人吗?”

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句话她没敢说。

“喜欢?”陆景行的食指在桌上轻叩,漫不经心道,“没有必要。”

阮瑭咽了咽口水。

她相信这绝对是实话。喜欢是什么?没有必要。和娃娃亲对象结婚也不过是履行祖辈的承诺,很正常。

责有攸归,泯灭私欲。

大佬,不愧是大佬。

阮瑭干笑两声,准备结束这个话题:“陆先生真有责任心,一般人突然知道这种消息大概都无法接受。”

“不是突然,”陆景行定定地看着她,“我从小就知道你,也知道如果有一天我要结婚,对象一定是你。”

阮瑭被这句话砸的心头一空。

他的语气毫无起伏,就像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她却被这个信息震惊了:“从小?”

陆景行轻描淡写地点头:“从八岁开始。”

他八岁时,她一岁。

那不就是刚定亲的时候?

这位陆老爷子也是个狠人,巩固婚约从娃娃抓起。

阮瑭不禁对他有些同情:“辛苦你了。”

“不辛苦,”陆景行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话里含着笑,“我的未婚妻很优秀,乐意之至。”

直言不讳的大佬说她优秀,那就是真的优秀。阮瑭被夸得头晕目眩,只好友情互吹:“谢谢,陆先生也很优秀。”

陆景行轻轻一颔首,欣然接受了这句干巴巴的赞美,然后切回正题:“年底我会比较忙,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尽快领证。”

阮瑭没有意见:“可以啊。”

“那下周的工作日你有空吗?”

“有,周一全天和周四下午。”

“那我们下周一去领证可以吗?”

“可以。”

陆景行又说:“现在天气冷,婚礼我想留到明年春天再办,你觉得呢?”

“行啊,你定就行,”婚礼什么的倒不着急,她现在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那个,那我们要同……居吗?”

“我们是合法夫妻,当然要同居。”

“哦,”阮瑭又问,“那是领证之后就同居,还是明年办完婚礼再同居啊?”

陆景行:“领证之后婚姻关系即成立,不用等到办完婚礼。”

阮瑭咽了下口水:“哦。”

空气突然安静,小姑娘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陆景行:“如果你有什么顾虑,可以直接说出来,没关系。”

阮瑭想了想:“那我有一个问题。”

陆景行正襟危坐:“请说。”

“我现在念大四,明年六月份本科毕业,之后还要再读三年研究生。”

陆景行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所以这四年内我不能怀孕。”

停顿几秒。

阮瑭满脸通红:“你能……戴/套吗?”

“……”

那一瞬间,阮瑭好像在陆景行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裂缝。不过他很快就作出了回应,没让自己难堪。

“可以。”

阮瑭松了口气:“那、那就好。”

陆景行看了看脸红得快要蒸发的女孩,眼中难得划过一丝狼狈。他喝了口茶稳了稳,补充道:“我对孩子没什么执念,要不要都行,你可以依照自己的计划来,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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