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到了许久之后,太医才匆匆从内室出来,他抹了头上的汗道:“皇上,娘娘此时已是大出血不止,这大人孩子需得保一个。”

太医说出这句话时,殿中的三个女人皆是松了一口气。而邵烨的面上却是未见起伏,只听他冷冷道:“以皇后身子要紧。”

若是足月的孩子倒是还有的选,可是这胎儿不过是一月都未到,怎么能报的住,太医也不过就是循例问了。

顾清婉心中可是一丝同情都没有,这邵烨后宫中子嗣如此稀少,可不是完全没有章皇后的功劳。他日她害人子嗣,如今她的孩子也只得给别人偿了命。

待到最后,邵烨让其他三人先是回去了。他自己也是离了凤仪宫,回了启元殿。

再说这章皇后醒来初闻孩子已是没了,又是一番痛哭。而孙嬷嬷根本就不敢告诉她,此番再次小产,太医那意思是只怕皇后日后再难有子嗣了。

皇帝过了两日还是来了趟凤仪宫,他看着床上躺着的脸色苍白的女人,再也找不到曾经中端庄华丽的风采。

此时殿中所有的宫人都已经出去,只有帝后两人留在其中。

一片静谧中,邵烨突然道:“皇后,你可有后悔过?”

可是刚问完,邵烨脸上染上一抹古怪的表情,只听他道:“你怎么会后悔呢,若是后悔你便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对宫妃动手了。而叶昭仪怀孕之初,你便设计让她将胎儿养的过大,伤了身子。这法子实在不易察觉,你用的也不只这一次了,之前死于难产的高婕妤也是死在这法子之下吧。至于前些日子的棉絮案,静德妃虽心中有想过,但她哪会有那般大的胆子。”

皇后原本没了光彩的脸,瞬间出现一丝惊疑之色,她竟不知原来自己的动作都在皇帝眼中。

“朕一次次忍着你,没想到你竟是丝毫不知悔改。难道你就没想过,你这两次落胎难道就不是报应吗?”

古人素来相信因果轮回,听到邵烨这般指责,章皇后竟是低低地笑开,最后她笑得越发痴狂,她疯狂地看向邵烨喊道:“是啊,是我做了错事,可为何要报应在我的孩子身上,她们要来便来找我好了,为何要一次次地夺走我的孩子?”

“那你可有想过你夺走的也是朕的孩子呢?”邵烨心头怒火重烧,脸上更是有几分咬牙切齿道。

“她们难道不该死?她们日日都想着怎么将我从这后位上拉下来,我若不自保如何能活到今日?你以为你的表妹就是个天真的,你以为淑妃那些人就是个好心的,她们不过都和我一般。”

皇后苍白的脸上染上一层潮红,随后她便是激动地咳嗽了起来,而邵烨见她这般孱弱的模样,便是要叫人进来。

而皇后竟是不管不顾道:“皇上不过就是想让我让位罢了,何必说这些个。”

邵烨幼冲便及帝位,因着为了前朝之事才不得不对皇后万般忍耐,现如今新仇加上那些陈年积累下来的旧恨,足以让邵烨下定决心。

如今见皇后毫无悔改之意,他也不想继续忍耐。

只等他狠狠道:“如此恶毒妇人,怎能母仪天下?”

待邵烨走出宫殿后,头也不回,只冷酷道:“皇后逢此大变,身子孱弱,安置于凤仪宫之中,无朕手谕不得外出,也不许外人随意进出凤仪宫。”

翌日,邵烨的旨意已是传遍后宫。

“皇后身子需静心调养,今收回金册、金宝,无朕诏令任何人都不得打扰皇后休养。今宫务由静德妃、淑妃、脀妃三人共同协理。”

一时间宫中哗然,若只是休养,为何要收回象征皇后尊位的金册金宝,如今看来这皇后已是废了。

倒是这协理后宫的三人引得众人侧目。

而安坐在长乐宫的顾清婉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协理宫务,可真是天下掉下的馅饼啊。

只是她不知这馅饼中包裹的是肉馅还是毒药。

灰蒙的天空渐渐透出一丝光亮,而散发着橘色温暖光芒的太阳竟在落山之前露了面。虽不炙热却依旧温暖地照在每个人的身上,金色的阳光此时格外的庄严、高贵。

而对于顾清婉而言,比普照的阳光更让她欣喜的是,她最关心的那个人如今正完好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顾清扬一身天蓝色云烟纹景长袍,腰系玄紫色黄色花卉纹样绣金缎面腰封,而上面挂着一枚三阳开泰图案的白玉玉佩。

顾清婉眼看着眼泪便是要下了,可是心中的惊讶到底是占据了上风,她欣喜问道:“六哥哥,你什么时候醒过来了?”

寺院后面的厢房中,顾清婉脸上皆是愠怒,她不缀道:“皇后心肠竟是如此歹毒,好一个一食二鸟的谋划。”

随后她有些难过地看着顾清扬道:“如不是因着我,哥哥此番也不会遭此大罪。我真的六哥哥你不好了呢。”

顾清扬坐在下首看着顾清婉,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看着顾清婉,眉眼间他们真的有七分相似,若他是个女子或者顾清婉是个男子,想来他们会更加相像的。可是他们是龙凤双生子,不说其他的,便是因着这重身份他们在顾家已是享尽了荣宠。

可是遭此大变,他才知道自己的妹妹并没有旁人相像的那般风光,即便她封号中有个尊贵的脀字,即便她生了皇上格外喜欢的长公主。

“我原以为只要皇上护着妹妹,妹妹在这后宫之中必是能安然无忧的。但是如今看来,倒是我天真了。”

顾清婉心中一怔,倒是没想到顾清扬经过此役竟是能想的这般远,她原先是希望顾清扬能好起来。想到这里,顾清婉突然心中一痛,她立即正声道:“六哥哥何须自责,我们这一家子人中忙着勾心斗角的还不够多吗?我倒是希望六哥哥一心做学问,毕竟还有大哥和我在。”

顾仲彦和顾清宗在官场之上日日和别人斗,而顾清婉在这后宫之中也是不闲着的,就算刘氏也是要对着宅门内外的一大帮子人,用的心思也是不少的。所以顾清婉倒是希望顾清扬就这般飞扬的活着就好了。

顾清扬听了这话,面上突然自嘲道:“妹妹这般说,倒让我心生惭愧。”

顾清婉立即转了话题道:“哥哥是如何识破皇后歹计的?”

而待顾清婉听完后,也不由感叹一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顾清扬那日随着醇王一行好友去喝庆功酒,因着太晚他还没回府,刘氏担心不已。就要派小厮出去寻他,说来也巧,那日顾清宗恰好是不当值的。见母亲如此担心,就亲自带着人出去寻顾清扬。

而那时顾清扬已经在骑马回去的路上,就在他的马发狂时,顾清宗堪堪赶到,救了他一命。因着当时天色未完全晚,加上顾府的阵仗确实大了些,所以才会误导众人以为顾清扬受了重伤。他确实是有摔伤,但是却不太严重,最重要从马背上滚落到地上的摔伤。

而皇后计策原本已是完美的,但是怪就怪在实施这计划的人实在太过心急了,连顾清扬的伤势都未打探清楚,就迫不及待在京中散播谣言,说什么虚凰假凤共用一命。

原本这谣言便是由小众到大众,但是偏偏顾清宗就是第一批知道此谣言的人。

顾清扬突然受伤,又出现这种妖言惑众的流言,他立即就知道这是有人要冲着他们顾家来呢,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要冲着宫中的顾清婉去的。

顾清宗不敢耽搁,就立即将此事一五一十的汇报了邵烨。

而邵烨便立即命了手中暗卫去彻查,谁成想居然查出从三月世子入京以来,右相章天星已是连番密会了这位镇南王世子。

原本邵烨就对章天星在朝中结党营私不满,此时他居然敢背着自己与镇南王府的人接触,有这心思可真是一刻都留不得。而且此次谣言更是有证据直指向章天星。

邵烨听了这十六字流言后,也是怀疑有人会对顾清婉动手。

于是便命红汐时刻监督着长乐宫,而红汐最后还是揪出了那个在小厨房做事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每日抹在碗口的药,其实并不是毒药,那一种长期服用会让人形容枯槁慢慢心脏衰竭的药。这种慢性毒药本就难查,再加上他每日都抹的极少,要不是红汐用心留意众人,是不会查到他的。

于是邵烨便决定将计就计,他在暗中将流言传至整个京城,而顾清婉每日昏昏沉沉也是因着红汐将那小太监下的毒药换成了凝神药。

而最后邵烨就让智远大师出面,请顾清婉为天下祈福。之前流言传的越大,到了反转之时顾清婉在民间的威望就越大。因为所有人都会知道是脀妃娘娘的诚心感动了上苍。

“皇上,竟……”顾清婉不知如何说,皇后陷害她却又反遭了皇帝的计策,帝后此番隔空斗法都是因着自己。顾清婉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毕竟邵烨从头至尾都是坚定地站在自己这头的。

顾清扬安慰道:“妹妹无需担心,皇上已是掌握了那章天星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地证据。此番他章家便是大厦将倾了。”

顾清婉的撵驾从景山上下来时,就听见下面百姓高呼脀妃娘娘吉祥。而远在宫中的皇后此时还不知她即将面对的巨变。

朝堂之上,比后宫还瞬息万变。

昨日还权倾朝野的右相章天星,今日被御史台的几位御史联名上书弹劾,而其中最严重的便是以谣言祸乱京城意图不轨这条大罪了。

意图不轨,一个宰相还想再往上那就是抄家的罪了。

一时间人人自危,恨不得自己之前从未和章天星有过关系。而很快,皇帝便下了圣旨,给宰相定了六条大罪,罢免了他的官职。邵烨倒也没赶尽杀绝,只命他在家中闭门思过等闲不得外出。

收拾了前朝的,自然是要收拾后宫这个的。

皇后在听闻皇帝对父亲的处置时,就知道她意图谋害脀妃之事已是被皇后察觉了。

所以她没等皇帝来找她,便命了人备上銮驾前往笀康宫求见太后。

孙嬷嬷瞧着皇后虽内里着急,可面上却还保持着淡定之色,心中也是琢磨不透的。她自己还好说,最怕的就是祸及子孙。

她的大孙子快到了娶媳妇的年纪,原本她想象皇后求个恩典的,可是如今看向她得为自己的家人考虑了。毕竟她死不足惜,但是她的子孙可是无辜的。

钱嬷嬷一见皇后的到了,也不多说只道:“娘娘请随老奴过来,太后正在内室等着娘娘呢。”

皇后听了此话,心中一定,原本的紧张也是去了几分,毕竟太后还是愿意见她的。

“臣妾见过母后,”皇后进了内室就立即恭敬地请安道。

太后坐在上首,手缠念珠,口中念念有道就是不睁眼看皇后,也不让她起身。皇后不敢造次,只得恭敬地福身端在那里。

“皇后可还记得当年你是如何当上这皇后之位的?”太后语调平平,未有波动。

皇后低着头,半晌才回道:“儿臣自是记得的,当初端章皇后中意的是乔家女,是太后执意要选儿臣为后的。”

皇后的自称已是由稍微疏远的臣妾变成儿臣,可见她与太后之间的关系并不象他人瞧得那般疏远。

“当初顾清婉不过十岁,尚不到婚配的年纪,端章便想着找个病秧子先将这皇后位置占着。待她侄女大了,乔家那病秧子气数差不多也是尽了,她在让顾清婉得了这后宫。这其中的种种往事,你可还记得?”太后不过说了几句,便是有些喘,而身边的钱嬷嬷立即端起茶杯凑到她嘴边。

皇后此时已是跪到地上,只见她垂着头道:“母后种种大恩,儿臣自是不敢忘记的。”

太后用手将那茶杯挡了回去,扶着钱嬷嬷的手臂就是站起,脸上带着薄怒道:“不敢忘记?你便是这般忘记的吗?谋害子嗣,毒害皇妃,你倒是一次比一次过火。”

“儿臣也是无法的,那脀妃气焰日益嚣张,皇上又那般偏向着她。”皇后说道这里,竟是无法再说下去的。

若说这世间最不重视这嫡庶之别的,只怕就是这皇宫呢。权贵人家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宠妾灭妻,因为官场上那些个同僚可是时时盯着你呢。你要敢出轨一步,立即便是一个折子便告到了皇上那里。

而这皇宫之中,皇帝想宠谁便是宠谁,又有哪个敢多说一句啊。而大衍朝的废后也不是没有的,皇后如何能不担心自身地位不稳。

太后自然也知道皇后所忧虑之事,可是现在出了这般事她也是救不得她的。

“若是寻常事,我倒是能为你担上几分,可是这事却不是我能插得上嘴的。”

太后说完便是又闭上了眼睛,竟是不想再理会皇后了。

而作为太后作为皇后心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岂会轻易放了过去,更何况她手中也不是没有太后把柄的。

“母后,你可得拉儿臣一把啊,”皇后此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太后,目光中透着几分狠毒道:“这万一儿臣日后说了不该说的,那就是不应该了。”

太后一听这话,立即睁开眼睛,也是目光犀利地回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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