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伦子额角冒出一丝冷汗,知道父亲从来都只要正面回答,不可能像糊弄山口正人那样顾左右而言他,于是小心翼翼地措辞回答说:“刚才准备回家的时候,正巧碰到山口正人,他随口聊起的。其实……也并非什么不可与人说的秘密吧!?”
健太郎盯着她说:“的确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如果你能从山口大路那得到消息,我会更高兴,你的假期这么久,这几天都在忙些什么!我从没在农场看见过你。你可是将来要接手农场的人,要多去熟悉农场的人与事!话说回来,正人那小子以往的假期都会来农场帮忙,这几日却也不见他的影子。”
接手农场最近这个话题似乎总被父亲提起,麻伦子从心底是排斥这个话题,更抗拒这个结论的。转念又想到父亲健太郎这时还不到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岁数,而自己又这么小?!呃,算小的吧!父亲提这件事会不会太早,何况英伦子虽然指望不上,但她还有个弟弟啊,也许弟弟长大后更愿意去打理农场呢。
回旋的余地还有很多麻伦子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的,所以十五岁的她倒没把接手农场这件事放在心上。反倒是父亲提到正人的话,着实吓得她够呛。如果让父亲知道正人去了叔叔那儿,那他迟早会发觉自己也去了,要是父亲知道了自己没去农场而是去了叔叔那儿,免不了要挨一顿训斥,那是真让她恐惧的事儿!
幸亏惠美子收拾好碗筷转了回来,暂时打断了健太郎:“唉呀!孩子爸爸!不要刚吃过饭就说这么沉闷的话题嘛!孩子都还小,惦记着玩乐,不去你的农场帮忙也很正常!”
健太郎不再言语,麻伦子见搬家之事已成定局,又怕暴露自己去了叔叔的公司一事,说要去照顾ai便起身出去了。英伦子,匆匆说了句我也回房休息了!跟在她身后也跑了。
健太郎夫妇一起回到屋中。健太郎盘坐在中间,似乎是生气但却小声地说:“惠美子,下次在孩子面前称呼我的时候,一定要用您!”
惠美子坐到他的身后,按上他的肩膀,重重捏了一下,嗲着嗓子说:“是啊,我以后还要称呼您老爷吧!!”
健太郎龇着牙,忍耐着说:“其实要是以前的年代,你确实是要叫我老爷的啊!”
惠美子更大力的掐了一下健太郎,健太郎忍不住叫出声来:“哎哟!当然今时不同往日了,不用这么麻烦的称呼了!!”
惠美子见他服软,才不与他计较,恰到好处地给他捏起肩膀,健太郎舒服地眯起眼睛,说:“咱们要搬家了,真舍不得这里啊!”
惠美子一边捏着,一边回应说:“太郎,不想去市里住的话,可以不去的,不要这样勉强自己。”
健太郎说:“我很了解麻伦子,她是一个慢热的人,突然过寄宿生活,我怕她会不习惯的,又担心她离开家庭太久,会变野了,我可是要把农场交给她的。唉,真是个麻烦的孩子啊!”
惠美子手上顿了顿,说:“太郎,你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农场交给麻伦子?!麻伦子似乎并不感兴趣呢!”
健太郎说:“惠美子你也知道,我们家族信奉第一个孩子是最优秀的孩子,所以,农场交给第一个孩子,是我们家的传统。我的妈妈就是这样接手农场的,麻伦子也一样,当然了,也许她对管理农场不感兴趣,也许她无法管理一个农场,这些只要到时候找一个合适的夫婿就可以解决了。”
惠美子有些发愁,手上的动作慢了些,说:“麻伦子也是个顽固的孩子啊,真担心如果她将来不肯听您的安排可怎么办!”
健太郎显然没把妻子的担心放在心上,只是注意到她的您字,忍不住满脸笑意。
英伦子没有回房休息,而是跟在麻伦子身后,来到羊圈旁。昏暗的环境中,更映衬得姐姐麻伦子几乎白得发光。麻伦子倚在栅栏边,静静地看着睡着的ai,终于安静下来的ai此时已经快十岁了,体型几乎是以前的四倍。麻伦子陪羊多过陪自己这件事可没少让幼年时的英伦子嫉妒,年纪渐长的她终于也慢慢懂得姐姐更爱独处,但口气难免仍有些酸意:“ai有什么好建议给你?”说完挨靠在姐姐身旁,餐桌上的互相挤兑好像没有发生一样。
麻伦子侧过头俯看了英伦子一眼,两个人只差两岁,身高却差下不少,印象中自己的妹妹从来都是均匀地长着,从来没像自己这样出现突然的猛长,可能是没到岁数吧麻伦子心里想着。忽略她语气中的讽刺,笑着回应她:“ai可没有你中用啊,今天幸亏你的提议了!”
英伦子觉得姐姐似乎是在夸自己,得意地笑了,说:“那你今天有什么收获么?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麻伦子扭过头接着盯着ai,回答她说:“能有什么打算,跟着家里搬到佐世保,去念高中,然后考一个爸爸相中的大学……”
英伦子打断她,也盯着ai,正色地说:“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你的打算就一点儿不能和我说嘛?”
麻伦子瞥了一眼英伦子,又想起白天山口正人那青涩又含蓄的爱慕,果然是长大了啊!于是也正经起来,转过身子,背靠着栅拦,看着她说:“我想,我想去考宝冢音校,是不是太不切实际了?!”
英伦子侧过头仰视她,似乎从小她就是以这副姿态和姐姐相处,此时麻伦子棕色眼眸中流露出的迷茫,让她有一种姐姐也是普通女孩子的感觉。英伦子从小就觉得自己与姐姐是在不公平的状态下相处的:麻伦子被逼着要去学、要去做一些事,可她不用,因为麻伦子是长女,而她是次女麻伦子犯错的时候,父亲健太郎会专门的教训她一顿,而自己犯错的时候,父亲只会告诉她要以姐姐为榜样和麻伦子吵架了,父亲似乎也很少说麻伦子什么,而是告诫她要给姐姐独立空间即便是母女关系,也是不一样的,自己可以随便地和母亲惠美子撒娇,可麻伦子似乎对这很不屑的样子。血亲之间这样的亲昵难道不正常嘛?英伦子常这样想着,渐渐由懵懂的仰视,变得叛逆起来,她不由得关注起别人家的姐妹,开始对比起自己与麻伦子的相处,姐姐对自己太过疏远了这是她的结论。她开始不把姐姐当榜样那样远观着,而是缠着她,要她陪着自己,要和她分享自己的兴趣,也要知道姐姐的秘密,英伦子希望她们能更平等的相处。
结果适得其反,姐姐麻伦子和自己的兴趣有很大不同:麻伦子喜欢出去玩,总要拉上自己,而自己喜欢宅在家里,也总是要求姐姐陪着。这样想来,其实两个人真是互相离不开对方,只可惜想去的方向偏又不一致,这几乎是她们童年无数次争吵的唯一,姐妹都是一样的任性又固执。但姐姐确实是她心底不愿承认的榜样,她从小就喜欢麻伦子,肤白面美这是所有见过麻伦子的人给出的印象评语。除此之外,英伦子还尤其被姐姐那不同寻常棕色眼眸所吸引,多么与众不同。事实也的确如此,表像很优秀的姐姐内里也是阳光向上的,学习、运动方方面面,英伦子总觉得姐姐不费力气就可以做得很好,她不由得向往也能这样。但她也察觉到姐姐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情况:麻伦子对谁都是微笑着的,一副开朗外向的样子,实际情况呢,麻伦子没有一个亲近的朋友,只有玩伴。而且姐姐是内向又怕生的,姐姐很难独自融入一个新的团体,她需要一个健谈活泼的引领者,但当她融入某个群体后,出众的姐姐往往能成为这个群体的引领者。
英伦子能察觉到这些,因为麻伦子也是这样对她的。英伦子不能否认,姐姐对她是不错的,但她总感觉缺少些什么,一些缺失带来了失落感。年少的她就以撒泼、无理取闹、缠着姐姐发泄着这莫名的失落感。年龄长了些,英伦子开始反省自己,想想以前的举动,英伦子也觉得有些任性,人人都是需要有自己的空间的,麻伦子需要的空间要稍大些。
她开始试着不那么缠人,两个人的相处反而变好了许多。姐姐真是个很聪明的人,给她的帮助从来都是恰到好处的。姐姐不会大包大揽地为自己做事,而总是给自己一种提点的感觉,一种不留痕迹默契。英伦子开始享受起这样的姐妹相处模式,干嘛要和别人比!她的想法转变了。两个人还会争吵调侃,但已经变成生活中的一种调剂,一次次争执,变成一次次趣事。麻伦子也从一个由父亲强加给她的榜样,变成了自己心底认可的榜样。
长大的英伦子开始渴望能回馈姐姐,希望对姐姐也有帮助的价值。看着此时迷茫的麻伦子,她又感到自己的弱小,似乎真的帮不上什么!她心中对自己不满,一向对外人能言善辩的她憋了半晌,只肯定地说了一句:“不管怎样不切实际,我可都是支持你的呢!”说完脸竟有些红了。
麻伦子看着妹妹那倔强又肯定的模样,不由得笑出来,回应她一句:“那可谢谢了!”忽然好像想起些什么,凑近了说:“小英,你现在攒了多少零用钱?”
英伦子警惕起来:“你要干嘛?!”
麻伦子嘻皮笑脸:“是你说要支持我的啊!今天上网查了些关于宝冢剧团的信息,才知道这个舞台剧团每年都会有新人补充,但想要入团必须先念两年宝冢音校,而要考音校可难了,以你姐姐目前的能力还差得远了。”
英伦子好奇起来,问:“都要考些什么?”
麻伦子掰着指头给她数起来:“首先要参加第一轮的考核,要考声乐、跳舞方面的才艺,还有面试。有些舞蹈类型的名字,我听都没有听说过。”麻伦子叹息着,摇摇头。
英伦子忍不住又开始调侃她:“是啊,要是考跳马,我姐姐一定是第一,可它怎么偏要考跳舞!还有声乐,是唱歌嘛?姐姐你会唱歌么?!”
麻伦子更丧气了些,英伦子有些后悔,赶忙打岔问:“那第一轮通过了呢?”
麻伦子目光略带鄙视:“第一轮通过了,当然就是第二轮了,和第一轮差不多,据说更难些。”
英伦子忍住不计较姐姐那讨嫌的目光:“所以这和我的零用钱有什么关系?”
麻伦子换一副讨好的表情:“所以我得用这一年的时间,去学各种舞蹈啊,还有……唱歌啦!我在网上查了些,佐世保倒是有些这方面的培训学校,可都花费不低呢,还有要参加考试还要报名费,我这些年攒的零用钱是肯定不够的。”
英伦子提议:“可以去和妈妈商量啊!”她话音一落,麻伦子就已面带难色,英伦子也反应过来,和妈妈惠美子商量,父亲健太郎就一定会知道这事儿,强势的他能同意麻伦子如此不务正业吗?英伦子想了想,又说:“其实女孩子学些舞蹈,也是挺好的才艺啊,姐姐你,你也不一定是为进入剧团才去学的嘛!”
麻伦子眼睛一亮:“是啊!”
英伦子更起劲了:“那种市立的高中,一定有合唱社之类的吧,参加这样的社团肯定能得到些基本的指导吧,把这些资源都利用上,也可以省不少呢!”
麻伦子赞叹地点点头:“嗯!”随后又强调一句:“这件事,不要和别人说啊,就是咱俩之间的秘密吧!”
看到姐姐又变得神采奕奕,还和自己有了只属于彼此的秘密,英伦子感到莫大的肯定,不是儿时那种肤浅的得意,而是终于可以走进姐姐生活的感觉。两姐妹在ai的圈外,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笑起来。终于把ai吵醒了,ai泄愤式的咩叫声响彻千北家的院落直至整个农场。两姐妹笑得更厉害了。
远处,姐妹二人的身后,健太郎和惠美子依门而立。惠美子欣慰地看着姐俩的背影:“刚刚还担心她们又要吵架了呢!”
健太郎双手抱在胸前:“姐妹嘛,哪会有化解不开的矛盾呢。”
惠美子若有所思,健太郎开始八卦起来:“啊,真想知道她们在聊些什么呢!”
惠美子白了他一眼:“女孩子之间,自然有些女孩子的话题!倒是你刚才说得不差,姐妹没有化解不开的矛盾,兄弟间又何尝不是呢!”
健太郎一时尴尬,抽出手摆了起来,低声说:“不一样的,不一样的……”说完转身回家。惠美子叹了口气,无奈地跟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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