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栩泽外围。

山林依旧,河川不变。

山上城寨里满是尸体……山民的、军士的……

活下来的山民们在族老的带领下收殓亲人的尸体,也收拾着东西准备搬离……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城寨里的人们已经不敢也不能再在这里生活了……

无妄之灾,却也不得不承受。

一人一剑杀退千军的徐梦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去,沿着千栩泽的边缘踽踽独行。

身形落拓孤寂,像是一匹独行人间的瘦马。

——

走着走着,周遭白雾酝酿,转瞬已经景物置换。

琳琅老树随风撞响,树下桌前独坐罗浮。

换作之前的徐梦花或许会讶异,不过如今,他的表情就像罗浮一样淡漠。

“徐兄怎么如此悲伤?”

罗夫坐在桌前,轻轻抬手撩动额前的发丝,看向徐梦花。

此刻的罗浮并非是对待南宫麒的那种绝对的冷漠与不屑的嘲弄,从罗浮的双眼中流淌出的是真实存在的悲伤,就像是被徐梦花的内心浸透了一样。

徐梦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走到了罗浮的面前,然后坐在了罗浮的桌对面。

周遭白雾蒙蒙,徐梦花却是全然没有去管顾,抬眼看了看头顶的琳琅珠串,又重新低下头……

两人相对无言,只有长久沉默。

罗浮并不去打破这一场悠长的静默,只是看着徐梦花,等待着。

直到他愿意开口:“罗浮……你说人的一生是不是总在选择和追悔?”

罗浮并不意外他的疑问,只是像个解惑的老夫子悠悠开口:“人世常有千古恨,回首已是百年身……如你一般生而为人,想来是不能避免追悔的。”

“也对,”徐梦花兀自一声轻笑,“如你这般,应当是不能理解常人心绪的。”

徐梦花并不知晓罗浮究竟从何而来,但是从断钢剑的绝世锋利便能明白罗浮并非常世之人。

罗浮轻轻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我明白,只是不能体会。”

说着,罗浮的手掌在桌面上轻轻抚过,掌心过处多了两个酒杯与一个白玉酒壶:“若你心中郁结,不如与我分说,我未必能帮你什么,但是我可以倾听。”

今天的徐梦花与临州城外的徐梦花判若两人,一手握住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面无一丝醉意,却多了漫漫悲伤。

声音凄苦,缓缓述说:“那一日在临州城外,我得了你赠我的剑,斩了那头魔……就好像斩去了自己心头藏了多年的犹疑……心里半是彷徨、半是茫然,自破损的市集离开,临州城的军士们惧我屠魔,没有一人拦我……任我一人跑到城外野丘。”

“从白昼朗爽一直到星河曙天,我在山上坐了一夜……”徐梦花自己为自己斟满酒,再次一饮而尽,豪爽得像个江湖侠客,却掩盖不了满鬓凄凉,“我想了好久,发现自己像是一朵无根浮萍,因为不敢面对所以流离在临州城里,却永远忘不了心里的人……我那时想‘如果你给我断钢剑是想给我一个机会,那我就应该把握住自己心头最真的想法’。”

说着,徐梦花看向罗浮,像是在问……自己那时候想得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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