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躁,敏感,不安,压抑,仇恨,很容易与人针锋相对。

直到她听到了长辈这样的指摘:“你果然这么坏,就是你把你弟弟给害死的。”

隐藏在内心深处自己一直在逃避不敢深深去想的黑洞忽然就被揭开了,噢,是她啊,她怎么能忘记?是她带着弟弟去到那个地方,她是罪魁祸首吖。

第一次落水,分明就是死神发来的暗示,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领会?

她是罪人,无可辩驳。

罪责不会消失,悲哀也不会过去。

诗桐的身体里仿佛住着两个人,挣扎着矛盾着,一个声音在不断和她说:“你要坚强,要护着母亲,她只剩你唯一。”

另一个却讥讽道:“你母亲只剩唯一还不是因为你,不如你就终结自己给她谢罪。”

像她妈妈当时一样,她也走不出自己的心魔,就像一个沼泽,非要拉着她往下沉。

清醒的时候,她记得妈妈抱着她哭的时候讲过“要替弟弟好好活”的话,知道自己的解脱换不回弟弟,只会让母亲再度经历痛不欲生。

可是不清醒的时候,又当如何?

那段时间,他爸正肆无忌惮地在社会上混,以各种旁门左道揽财,明目张胆得借助其他女性的力量有了自己新的事业发展。

还算在经济上顾念着父女情分,物质上没有苛待过,只管花钱抚养送她进了G中。

进入初中的刘诗桐很克制自己,低调寡言,她原本也能平静读书。

有一次,她无意被搅进了校外一场混混的群架,她参与了,她打人了,她发现打架竟然能让她快乐,还可以释放恶魔的情绪,反正她那个爸能甩钱给她。

她越混越放纵,学会了喝酒,学会了抽烟。

她想,噢,原来这才是她适合的生活,浑噩的,暴力的,杂乱的,毕竟她流淌得是她那放浪形骸的父亲的血液啊。

她能保证的只是尽量不在她妈跟前如此。

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家里长辈大概听说,也有尖锐的声音斥责,对她的现状不满,更是对他父亲的不满,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是个女儿都如此混蛋,若是男孩还在还得了!

骂她没什么,可是她听见的是在骂她无辜的弟弟啊,只是这一句话的伤害就有具备万箭齐发的力量。

沉沦的刘诗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是她第一次离家出走,她不是故意要伤害她那可怜的妈妈,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是想游荡游荡,就好像不这样就无法证明自己是一个阎王不收的孤魂野鬼,不然为什么阎王当年收弟弟的时候不把自己也跟着收走?

她倒有可以留宿的地方,她的朋友,虽然在旁人看来,都是些狐朋狗友。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那些混成别人嘴巴里“狐朋狗友”的人,谁的背后不是有着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心酸?

有的,家里开赌室的,他们的父亲或母亲,各自沉沦于赌博打牌,没人去管束,可以几天几夜,连自己小孩在没在家搞不好都不知道;

有的,父亲坑蒙拐骗,蹲过牢狱,自小背负了罪人之子的枷锁,一路被人嘲讽长大,那就毁灭自己给他们看;

有的,见多了家庭暴力,也可以有样学样,在学生中间靠打劫霸凌图财,虚度年华;

……

不无意外的,这些逐步走向堕落的幼小灵魂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家庭失和,他们都没有自渡成功。

也有家庭环境较好的小孩,在他们的学生时代,有的也可以黑白两道通吃,只是真到了打群架或者偷抢霸凌的时候,这些人绝对不会上场,因为他们自小的教养不允许他们败坏门风,他们也根本犯不上逼到与对方“打架之友”鱼死网破的程度,归根究底,这只是他们年少轻狂胡闹一场寻求的刺激。

诗桐就结识过一个这样的富二代,他给过诗桐一小段安宁的梦。

那是很纯粹的相处,仅仅是牵着诗桐在宽大的草地上光着脚跑,追着风放风筝,发现诗桐会画画就鼓励她继续画下去。

然而这梦很短暂,还没有来得及发散,他就退场了,全家搬离了这座城市。

他的存在,让诗桐重新捡起了画笔,好像在画画的时候,能平静一点,但她再也不触碰颜色,只画黑白。

她盼望着自己有别的活法,在另一个世界里,她可以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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