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比全校初三年级中考誓师大会来得还要早的一次班会。
班主任要整改班风,要为她松松垮垮的孩子们上紧学习的发条。
班里沉迷网络游戏的男同学不是只有葛泰生、罗喆瀚一行,成绩好坏的都有。
她的眼前,是名单里收录的,以各种借口和自己父母斗智斗勇混迹网吧,现正罚站于座位前的孩子,她一个个来回扫着他们或局促或后悔或不甘或羞愧的面庞。
已经初三了,学校给到班主任的教学指标,固然是考入重点中学的升学率,而不是升普高的升学率。
按理说,她应该把时间花在班级前20名的同学身上,但是这些迷途的小羔羊们,她一个都不想放弃,她希望身处班级尾端的孩子即使考不上重点初中,最起码要读上高中,还能多有一点余地去拼搏3年。
那一天,班主任站在黑板前,苦口婆心,讲了很多。
她说:“……你们这些原本要奔着重点高中去的,两眼睁大,左右看看,互相之间是不是竞争关系?再往远了看,你们要争的更是年级排名。前五名的同学,看看第五名排在年级是第几;前十名的同学,你再看看排在年级第几。更别提看看,排在全市第几,能不能纳入重点高中的名额以内。…然后这样就稳了吗?我告诉你们,当然不是,后面的同学你们准备好了没有,随时去反超他们……做一题会一题,拼一分得一分,不管现在成绩如何,记住谁都不是最终结果,先放弃的人先认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眼下开始,你们所有人这口气就要给我全部吊起来,一刻都不得放松……”
班主任的余光,扫过花寂,略一思付,“脚踏实地地学习,别在虚无缥缈的怀念、感伤中浪费分秒光阴。”
“……这是你们最能拼的年纪,老师很羡慕,因为青春很美;
如果你们当中有一些同学无所事事,自暴自弃,觉得重点高中考不上连普通高中都放弃,老师会很痛心。老师一直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有些同学在心里抬杠,觉得老师看不起某些行业。不是,只是你们终会明白,在我们国家,真正能做到唯一平等没有水分掺假、旁人无可取代的只有高考,很多人的命运是从这里被改变的。
但是如果有一天连高中都读不了,你何来这个机会参加高考?老师希望你们用最少的悔恨面对过去,最少的浪费面对现在,最多的信心面对未来,切勿轻言放弃,读书最终还是在自己,环境只是一部分……”
别班老师,大多对成绩靠前的学生青睐有加,关于考重点高中和普通高中,怕落人话柄很少拿出来在场面上说,往往都是把种子选手单喊出去打气加油,对所有人的态度犹如贴在墙上的口号,统一是“奋斗不止、永不言败。”
花寂知道她们班主任是真的在意她的学生,每一个人的命运她都关心,她在教大家认清和摆好自己的位置,提醒大家会有奇迹,鼓励大家耐得住寂寞逼自己一把尽力去拼一回。
是了,对大多数人而言,这一堂思想政治课的作用是显著的。
此后,哪怕是倒春寒的气候,班上热火朝天,大家都要为自己而奋斗,为中考而备战。
得益于姨娘的救济,花寂穿着很暖和的旧衣,还在“开卷有益”旁边找到了一个没有招牌的二手书屋,淘到了一本较老版本的化学参考书。别看书页泛黄内容陈旧,但里面的讲解很细致,案例典型,关键是对花寂而言十分受用,似有点拨。实在看不会的地方,她就抱着去问老师。
那天,从老师讲台刚回到座位上,正拖开椅子时,同桌有意无意说了一句:“你这个绿棉袄挺好看的,在哪里买的,多少钱?”
这是一件竖领有点新潮的短装羽绒服,浅浅的绿被调和得恰到好处,淡雅清丽,柔软舒适,很衬花寂温和的气质。
只是同桌的问题,让花寂尴尬不已。
她一向最怕的就是和同学聊衣服。
姨娘的救济时有时无,可能很长一段时间,花寂都不得不穿着妈妈年轻时候收藏在家里舍不得丢掉的老柜子里,那些老款式老材质的老衣服,可当人们熟悉了这种超出年代感的质朴以后,又会突然在花寂身上多出来特别扎眼的美,这种反差惹人醒目,因此偶尔会有人评头论足。
虽然自己没有什么公主脾气可言也不曾觉得旧衣可耻,但是这本身也不是一件特别光荣值得去细说或对任何人坦诚的事情。
花寂一时半刻没想到怎么接话。
只听后两排一个高高大大的女孩子她爽朗的声音响起,“好看吧?花寂,其实我和你有一件一样的,我的是白色。”
她也是同沈伊依她们一起转来的同学。
刚来的时候,转学生们会比较低调,日子久了,尤其是贫富差距可能确实有点大,花寂是没见过世面不知对比。但是站在对方的立场,以聂昊和沈伊依一类为代表,经济条件较好,可能从他们的小学开始,到重点初中,自己接触的圈子里面,同学们查字典都是电子辞典又快又准,而不是翻着厚厚的词典;原本习惯了三两好友互相分享聊着孙燕姿、S.H.E有什么新专辑,在这里只有自己频频输出,给对方增添见闻;穿校服的太多了,有时候说起什么名牌对方可能都云里雾里。
对他们这些蜜罐子里长大的孩子而言,又哪里知道,一条主干道将城市分作两边,好像把所有的繁华精彩划给了偏向城南市中心的那一面,把平淡普通都留给了城北近郊一带。
说真的,花寂家是因为社会发展国营改革,家境才衰败;她不属于近郊那一类,林舒语、陈轩、陈书豪、葛泰生、罗喆瀚都不属于,确实是学区所限,正常分配而来。
当时近郊那边的大多以务农为主,和公职家庭、事业单位或生意人士的家境肯定完全不同,而且片区数目还不少。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这所学校建设不起来,不是说教学质量多差,说的不好听,就是学校穷。
老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概20年以后,城市纵向扩展,旧改征地,近郊一带的土地升值暴涨,当年那些人家早已凭拆迁发家致富了,自是后话,当时谁又能预测到呢?
在转学生看来,这个学校本身在硬件的配比上就远不如别处嘛。之所以转来,那多半是有亲戚关系,看中这里的重点班能扎扎实实抓中考成绩,重点初中的那些重点班水平太高,中考都不在眼里,强化的都是各类学术竞赛。
这种经济碾压其实在他们看来也很无趣,毫无互动。
不过他们的存在又很有价值,总有些重点初中同学的资源可以透露给这些同学,比如人家在用什么课外书,考了什么题目,慢慢的,无形之中气场分为两级,产生了一些优越感。
舒语就是早早得嗅到了这样的气息,从来不怎么给他们面子;她认为心思高傲的沈伊依就是因为花寂是班长才格外亲近的,当然这只是她的一种感觉而已。
这位女同学就比较低调,论关系不比花寂和沈伊依走得近,平日里特别的交往并不多,但逗逗趣说说话还是有的。
换言之,不管怎样花寂毕竟还是班干部,班上始终也没有人会当花寂是小透明。
花寂不知其意,含糊得点点头。
只听她说,“是吧,XX牌子没错吧?现在多少钱都买不到了。”
花寂根本不知道她说的对不对,因为自己领口上的标签已经磨得什么都看不清了,只垂下眼,轻声“嗯”了一句便坐下,不知小同桌有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一脸迷茫得没有再问。
这时,花寂没忍住又回过头,与她对视。
她莞尔一笑,双眸中似有苍绿,仿佛给花寂回应了一片属于高山峻岭上那随风舞动的勃勃生机;又仿佛在对她说,没关系你不用慌张。
花寂的心头忽地很暖,不知她是何时何地看穿了自己的窘迫,带着满满的善意来替自己解围。花寂的感激无法言说,只得用微笑还礼。
遇到有爱的人,就觉得生活一下子不艰难了。
这件事给了花寂十足的勇气,她不再战战兢兢,她想如果再有人闲话聊起,就大大方方地告诉别人,她不过只是穿家里姐姐的旧衣服,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地方吗。
卸下心防以后的花寂,这才算真正意义的,全身心得投入在学习中。
数学科目有难处,怎么办?问老师?不行,她又怕数学老师自作主张把她安排去补课,收费的那种,可不太敢问,只得厚着脸皮去磨难陈书豪。
于是陈轩经常在座位上像看戏一样看陈书豪教得失了耐心拿着笔头敲花寂的脑门,敲得陈轩不由自主缩一下自己的大头,听见陈书豪抱怨女孩子真的是对数字不太敏感,空间逻辑都差。
有一次陈轩弱弱插嘴,“书豪同学,不然你也教教我。”
陈书豪只一个字,“滚。”
花寂不知趣得说:“你不能这样呀?老师说人家高中还是要考的。”
陈书豪恨不得把花寂赶得远远地,说:“我连和你在这说都觉得多余!”
陈书豪心里苦,他可能就是对花寂多了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不该有的恻隐之心。自己平时多冷漠的人啊,多自扫门前雪啊,这么自私的人设怎么就教她了,教的还没什么成就感。可任凭其嘴上不饶人,身体却很诚实得会接过花寂的问题,一看题目就忍不住想怎么你连这都不会,克制不住要讲。
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努力,都在互助,这样的日子,纯美洁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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