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瞭望口望去,前沿阵地上枪炮声震耳欲聋,伴随着一连串的爆炸,常大山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到,远处的开阔地上腾起大团大团的火球,流星般的子弹在夜空里穿来穿去,有的竟然在半空中发生碰撞,发出刺耳的铿锵声和耀眼的火花,爆炸的火光和一道道明亮的弹迹将半空中映得通红。

数百米外的开阔地上,有一道三米多高的围墙,围墙上砌着垛口,垛口后闪烁着十几处火花。围墙的四角都修有炮楼,高耸的炮楼在暗夜里如同魔鬼般矗立,每个射孔都喷着火花。几部强光探照灯在炮楼顶上扫来扫去,凝固般的光柱一扫过来,几十米内的椭圆形区域顿时亮如白昼。

望远镜里,几个奔跑的人影忽然被光影套住,立即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两个奔跑中的身影突然身形一晃,成两种古怪的姿势僵在了那儿,然后歪歪斜斜的倒下了。另外三个却像喝醉了酒似的,在连续火力的打击下,摇摆着,倒退着,嘴巴大张着,在硝烟中手舞足蹈。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只看见他们在挣扎着,舞动着,脸上的表情令人毛骨悚然……

常大山的眼睛湿润了,一种温热的液体刹那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一道道摇曳的光柱在他的眼前晃动着,这种群魔乱舞的景象严重地刺伤了他的神经,他的面部扭曲,怒目圆睁,一股深深的恨意直冲脑门!

“不行!必须毁了狗日的!”他大声咒骂着,用嘶哑的声音唤了声:“小田!小田……”

“到!”警卫员小田远远地跑了过来。

“跑哪儿去了?”常大山用血红的眼珠子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快去!告诉一连长,安排特等射手,专打探照灯,给我玩命的打!不许节省子弹!”

“是!”小田答应了一声,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常大山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又搓了搓冻僵的手,从怀里摸出个小酒葫芦,摇了摇,拧开,一扬脖就往口里倒,胃里很快就有了暖意,又从兜里摸出半截子叶子烟,借着一旁冒烟的木棍点着,贪婪地吸了两口,掐了,又放回兜里,刺痛的神经立即就有了种舒缓的感觉。他定了定神,又抓起了望远镜。

敌人的探照灯手狡猾的紧,时照时不照的,以避免被子弹打中。这种军用探照灯射程很远,光线又强,能够把二百米以内的范围映得通亮。必须打掉它,否则偌大的开阔地上连一只鞋也藏不住!

“叭——勾!”

“叭——勾!”

不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响,一听就知道是三八大盖那略带回音儿的枪声,可炮楼上的探照灯却依旧雪亮亮的晃着。

“娘的!”常大山喷了一句,抓起身边的步枪,一阵风似的奔出了隐蔽所。

五十米开外的突前战壕里,几个特等射手正聚精会神地瞄准、射击。常大山呼啸而至,扳过一个射手的身子,把手里的枪一伸,用手中的汉阳造换下了后者的三八大盖。

三八大盖的枪身和枪管都要比汉阳造长一些,不上刺刀也有四尺来长,这样一来,枪身的基线也就相应拉长,射击精度很高。

风很大,距离约三百米,三八大盖的有效射程在四百五十米,够了!可是要在灯光刺目的一瞬锁定目标,还要在击发的瞬间推算出子弹变线后的落点,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常大山架稳枪身,调整了一下标尺,瞄向了东南角的炮楼。灯亮了,在光束闪过的瞬间,他迅速扣动了扳机。

“叭——勾!”

一声清脆的枪响,火线一闪即逝。对面的探照灯却毫无反应,依旧明晃晃的亮着。

他迅速拉动枪栓,瞄准,再击发,“叭——勾!”又是一声枪响,探照灯还是亮着。他正要第三次拉动枪栓,探照灯却“噗”的一下熄灭了。

“操!”他蹦出了一句,眼前的视野突然变得白茫茫一片,远远望去,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混沌。

他把眼睛闭上,狠狠地咬了一下下嘴唇,让心中的怒火发泄出几分,然后轻轻地舔了一下嘴唇,把脸缓缓地贴在枪帮子上,又往后挪了挪枪托,稳稳地支在肩上,最后吐了口气,在黑暗中静静等待下一次机会……

敌人像是照顾他情绪似的,很快,探照灯“唰”的一下又亮了。他猛地睁开双眼,模糊的视野一下子变得清晰,他瞟了灯光一眼,把枪口微微上抬,再次修订了标尺。

“不要急……”他努力地提醒自己,并尽量把呼吸变得平稳一些,然后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灯光再次扫过。

就在快要眼盲的瞬间,他稳稳地套住发光体,轻轻地扣动了扳机。

“叭——勾!”

“哗啦——”

两种声响先后传入了耳膜,那个发光体在隐隐的碎裂声中猛的一亮,随即就陷入了黑暗。

“好!”身后传来由衷的赞叹声,如此精湛的枪法,连那个被替换下去的吴大脑袋都忍不住喝起彩来。

常大山的嘴角微微搐动了一下,有点小激动,可他迅速就恢复了平静,随即把枪口转向西南角的炮楼。

“叭——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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