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离开长安已近半月,仔细计算着他们的脚程,如今应该已到山东境内,着手解决运河堵塞,航道难行的困境。他外出征战习惯了,又有尉迟护卫左右,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自秦王走后,我的日子倒也清闲了许多,不必日日到秦王府报道,便要自己找些乐趣打发时间。大哥府中事务无需我插手,自然也不是我可以多加指责管理的,于是,我便成日里去外面找些自在。

我时常待在荟萃苑的书房里,这里书目多,而且有很多时新的话本夹子和诗词,正好可以让我消磨时光,也静一静自己的心,说实话,近些年的颠簸行军,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踏踏实实看过几眼书,不觉还有些怀念当年在师父石室中偷看的日子。

近日里看了几篇曹操的诗作,心中倒是对这乱世枭雄生出几分感叹,人道曹操是刘室之贼臣,汉家之奸佞,时时为忠臣良将所不耻。但亡了汉室的若是曹操这等奸人,那乱了秦朝的又是哪里来的英豪呢?正如秦王所言,这天下公义所在,是为民心,唯有百姓拥护爱戴,才是正统,又管你是汉是晋。汉帝听信小人,不思为民,使得民不聊生,百姓树皮野草充饥,如何还能为天下之主呢。这天下,向来不是谁家的,唯有真正仁厚清明,以百姓生死为重的人才能真正受天下人的仰拜。

无奈曹操偏偏背上了一个恶名,试看他当月对歌,吟道,“对酒歌,太平时,吏不呼门。王者贤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咸礼让,民无所争讼。三年耕有九年储,仓谷满盈。斑白不负载。雨泽如此,百谷用成。却走马,以粪其土田。爵公侯伯子男,咸爱其民,以黜陟幽明。子养有若父与兄。犯礼法,轻重随其刑。路无拾遗之私。囹圄空虚,冬节不断。人耄耋,皆得以寿终。恩德广及草木昆虫。”如斯之愿,不若让多少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汗颜。

细细读来,心中反而为这千古奸人委屈一把。

书中时光,静谧安逸,时常看的入了迷,想的入了神儿,一下午的时光便匆匆流走,直到嫂嫂打发了家仆来寻我回家,才恍然竟然已经待了许久。

回到家中,免不了要受到嫂嫂的一阵担心抱怨,仿若幼时母亲那般,责怪我不规规矩矩待着家中,整日里在外面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

我心中感念嫂嫂这般关心我,每次只向她撒娇求饶,哄她开心。只道是日子平淡自在,心中日日期盼,秦王早日归来,兑现当日的诺言。

转眼间,七月七日女儿节如期而至,长安城热闹起来,夜间宵禁也在这天向后延迟了两个时辰,供长安的百姓夜间游乐。

女儿节,又叫乞巧节,相传这天,是天宫仙女与其凡间丈夫相聚的日子,他二人一人一仙,一天一地,终年分别,只有在这一天以喜鹊搭桥,方可见面互诉衷肠,以诉相思,让人叹惋。相爱之人难以相聚,这样的故事本是恋人的悲剧,可偏偏众人都在乞巧节这天换新衣,描新妆,祈求天赐姻缘,真是让人不解,如果天上仙女真能掌控情爱姻缘,如何自己还要终日与丈夫儿女分离,只能靠王母的一点恩赦才可以见他们一面呢。

可见,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嫂嫂听我这样说,却是一脸的不情愿,无奈道,”你脑子里为何总是想的和别人不一样,真是没有办法。好了,不管是什么,你也好好打扮一番,今夜去祈愿放灯。“

我笑着点点头,今夜沐姐姐邀我一同去曲江池放花灯,以求得如意姻缘,我答应了她,自然是不能失约。

夜幕初上,曲江池畔彩灯缤纷,亮如白昼,为方便长安百姓游赏放灯,京兆府前几些日子特意洒扫修缮了池畔,铺上木质的断板供人行走赏景,还在空地摆放了各色的花灯,有织女飞升,有福寿二星,有百花呈祥,甚是喜人。

池畔已是游人如织,三五成群的少女聚在一起,都穿着娇艳粉嫩的衣衫,梳了时兴的发髻,眉心一片祥云瓣,两腮各点梨涡红,真是比花灯还要耀眼多姿,只见她们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荷花花灯方入水中,轻轻用手推着水波,荷花灯缓缓向前飘去,点点火光映着湖色,波光粼粼,仿若星空坠入这曲江池,织女牛郎便在这曲江池畔相会相知了。

姑娘们看着自己的荷花灯稳稳的飘在水面上,个个合手祈祷,想来都在祈愿,可以觅得如意郎君,平安一生。银铃般得的笑声从湖边阵阵传来,洋溢着喜悦和期待。

沐姐姐拉起我的手向前走去,她今日也要好好过节,精心穿上了新制的桃红色仙女长纱裙,流苏飘飘,长纱坠地,与她髻间那支红髓牡丹步摇遥相应和,犹如仙女下凡,让人侧目,想来她今日诚心祈愿,心中有所思慕。

二人挤到池畔边,水面上密密麻麻已经布满了荷花灯,少数也有上百个了,这样多的少女心事,荷花灯摇摇晃晃,不知道能不能载的动。

沐姐姐接过家中婢女递过来的两个荷花灯,递给我一个,我笑着道了一声谢,将花灯展开,点亮。

“来,你把自己的心愿写在这花笺上,然后放入荷花灯中祈愿,定可心想事成。”沐姐姐笑盈盈的递给我一个花笺,粉红色,泛着淡淡桃花香味。

“还要写心愿吗?我以为自己心中暗暗祈祷便好了。”我好奇道。

“写了更灵验,不然,这里这么多人,你一句,我一句,神仙又怎么知道谁和谁呢。”沐姐姐笑道。

我笑道,“那这神仙今日可是要忙了,听坏了耳朵,看坏了眼睛。”

“就你口不择言,想来你已经名花有主,不必求助仙灵了。”沐姐姐一边写着自己的心愿,一边向我玩笑。

“哪有。”我反驳道,“我在这就写,这张花笺太小,只怕写不下我的心愿。”

“让你写姻缘,你还要写多少,莫不是少年郎太多,挑花了眼。”沐姐姐轻轻推我,笑着打趣,身后的婢女也盈盈笑成一片。

我一时羞涩,涨红了脸。”沐姐姐,你今日如此喜悦,想来能心想事成,那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花笺上是什么呢。“说我,我佯装想要去抢她的花笺一看。却见她却反应极快,一把将花笺护在怀中,向后跑去,”好妹妹,被人看了可就不灵验了,我可不能给你看。“

“哈哈,沐姐姐你害羞什么,不说我也知道。”我笑道。

她上前一把掩住我的口,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又溢满羞涩,颔首低声道,“阿音妹妹,不要胡乱猜测,让人知道了不好。”

看她这般情急,我知这是她心中隐秘的事,忙笑道,“沐姐姐,我和你开玩笑的,你放心。”

她含羞点点头,将花笺轻轻放入荷花灯中,将荷花灯推向远方,十指合心,虔心祈祷,荷花灯托着她不愿言说的秘密艰难在湖中前行,被无数个花灯拦住,却是寸步难行。

看着沐姐姐这般诚心的模样,想来她是真心爱戴赵王,只是这片真心最后如何寄托,能否如她所愿,我们都难以预料,看着湖中那停滞不前的花灯,我心中一时有几分堵塞。

我轻轻在花笺上写下秦王的名字,也将荷花灯放走,不知此时此刻,他在做些什么,想来山东河湖之畔,也有女子放灯乞巧,不知他会不会想到我也这般呢。看看荷花灯慢慢飘去,与那各色的花灯融为一体,交相辉映,在湖面绽放五彩荷田,也是一番盛景。

我痴痴看着湖面荷田,忘记了祈愿,却听沐姐姐在我耳边失神的说,“我真是羡慕你,怜你者你亦怜之。多少人,不过是神女有梦,襄王无意。”

我暗暗没有多言,不知如何劝慰。

“走吧,”沐姐姐换了神色,笑道,“不如现在坐马车,去西市吃酥酪和巧果,据说梆子戏呢,今天宵禁晚,我们去热闹热闹。”

“好呀,我早有此心,还怕你不愿呢。”我高兴道。

“怎么会,我今天特意和母亲说了要晚回去,她知道我和你在一处,没什么不放心的。”沐姐姐道。

我心中喜悦,急急拉着她向外走去,想要去看看西市的热闹。

既然来到西市,必然要到小有名气的“衣冠家”大饱口福,虽名“衣冠家”,却不是裁缝店铺,而是一家江陵人开的饭店,这里有许多我喜欢的菜肴,肖家馄饨,樱桃毕罗,枸杞烩羊肉,让人垂涎三尺。

西市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店铺皆红灯高挂,无一闭店,杂耍的,摆摊的,买珍玩的,炸汤圆的,卖五色凉糕的,各色的小摊小贩,一路的吆喝,来来往往的游人玩客,一路的嬉笑,只搅的这里沸反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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