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尔瓦按照计划住进了我隔壁的客房。

说起来弗朗哥的宅邸也还算是颇有情调。富有M国风情的长毛地毯和靠枕,每一块的花纹都有所不同,堪比洛可可风的琐碎,甚至计较到了矮柜底脚的雕花和挽住窗帘的装饰丝带。估计也曾经是个沾染了贵族气息的家族吧,可谁能想到会因为一个吸血鬼沦落至今。

不过,那个吸血鬼没来,反而是宅邸中另一个始终保持悲泣的气息逐渐苏醒了过来。我尽量让自己保持人畜无害的气场,一边悄悄摸向腰间的银质匕首。

为了防止遇到认识海辛家标配装备的同行,我这次特意只带了普通的仪式短剑和银质匕首,连圣经都是找约瑟芬新拿的。然而我没想到的是,虽然确实遇见了认识崔斯特·海辛的,但是他似乎并不认识我本人。

那个始终在悲鸣的恶魔气息犹如潮水一样缓缓涨起,让原本就压抑的黑暗更加粘稠潮湿,让人感觉几乎要滴出墨色的水来。

窗外的雪松压进婆娑的影子,夜风里抖动着针叶的响声,像是要为今夜猎人加入狩猎的狂欢准备开场序曲。

“请问……你见过我的孩子吗?”一声带着冰霜的鼻息随着那个湿透的恶魔气息的潮水拍打在后颈,尾音丝丝微颤,像是刚刚哭哑的嗓子。

我的反射神经先一步做出反应,蹲身前滑,反握匕首倒划向刚刚我自己所处位置的身后:“抱歉啊,没见过,不过要不你告诉我他的相貌特征,我们一起找一找?”

黑暗凝聚成的固体被匕首的银光斩断,径自落到铺着昂贵地毯的地面上,发出“啪嗒”的一声,像是一大滩水被泼了下来。我连忙半跪到旁边,试图在地摊上用匕首刻下禁锢的符咒。那滩黑水却仿佛蒸发了一样,逐渐从地摊上消失得毫无踪迹。

我立刻划开地毯,去看下面的木地板。可是木地板的缝隙中也没有留下丝毫黑色液体的痕迹。

席尔瓦那家伙,还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我这个诱饵呢,到现在也没有个动静。要是我真的只是这个水平的猎人,可能已经被那个魔女弄伤了。我在脑海中仔细翻找着这种恶魔的信息——女人、哭泣、水、冰冷……真是麻烦。

我听见了隐隐的脚步声。听起来不像是席尔瓦的体重和步伐,也不太可能是那个脚步轻浮的房主弗朗哥。那么就只能是试图隐去脚步声的罗茨菲尔了。我迅速地收起了匕首,防止他识破了我的猎人身份,反倒会打草惊蛇。

“啧,如果迭戈知道我们的客人会划破他心爱的地毯,不知道要让你赔多少钱呢。”那个吸血鬼罗茨菲尔的声音果然从背后响起,“你是听闻了什么小道消息吗,要把弗朗哥的宅邸挖出个地窖找出什么宝藏?”

我回过身子,看到罗茨菲尔半靠在门框上,手里竟然端着一个烛台作为照明。摇曳的烛火点亮了他微敞的胸口,尽是欢愉的味道。

“嗯……”我挠了挠头,之前还没想好用什么说辞来应付他,只能试图强行扯开话题:“罗茨菲尔先生怎么会有秉烛夜游这种古代宫廷的爱好?”

罗茨菲尔微微带着邪气地一笑,似乎是看破了我试图绕开问题的伎俩,但是又并不戳破:“来看看迭戈他好看的男房客在做些什么呀。”

胸前的十字架散发出暖意。这个吸血鬼刚刚估计已经使用了魅惑的能力,可惜我并不能很好地领略一番。所以我将计就计,把实话告诉了罗茨菲尔:“我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哭着问我,有没有见过她的孩子。”

没想到他眉头微微一紧,又不动声色地舒展开来:“阴魂不散的魔女。”

“魔女?”我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试图得到更多的信息。

突然,罗茨菲尔的吸血鬼气息猛地一增,我看见他眼眸中闪烁过的红光,几乎下意识的就要进入闪避动作。然而随着他增长的气势,他所谓的阴魂不散的魔女那冰凉的气息也像是寒冬的冷雨一样骤然扑面而来。

吸血鬼神色微变,垫步而起,半化黑影地直冲向我!与此同时,魔女也随着她的惊涛骇浪发出了饱含愤怒的嘶吼。

再犹豫下去就会白给了啊!我顺从了多年训练获得的条件反射,甩手将重心后撤,偏离开两个恶魔交锋的顶点,像是黑雨和血水的缝隙中流窜出的游鱼。

真是有意思,迭戈·弗朗哥宅邸中的两只恶魔,竟然还是敌对关系——不过我都准备今天晚上划水看戏了,高潮即将上演,那个席尔瓦家族的二少爷弗朗西斯科·德·席尔瓦怎么到现在都还没登场?

就这样素质的家族,竟然还妄图顶替海辛。是深渊的恶魔给他们的资本和勇气吗?

吸血鬼硬生生接住了魔女铺天盖地的一击,发出金属碰撞的一声“叮”!我看见那个浑身湿透的女人撑着泛着金属光泽的长指甲,几乎是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吸血鬼的身上。罗茨菲尔则是横过烛台,虽然咬牙坚持但仍然保持着微笑,略带嘲讽地看着那个魔女。

火光照亮了魔女的脸庞,她的双眼已经完全被黑色占据,眼眶红肿,两行漆黑的泪水像是邪恶的烙印一般镌刻在她被一绺一绺头发爬满的脸上。她的身上仍旧穿着豪华的套服,即使是此刻被深渊腐蚀得破破烂烂,也依旧能看得出其原本高级定制的昂贵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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