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奕峣心头一软,笑意从眼角蔓延开来,安安静静的等着付栎烊的回答。
谁知那人一点也不觉得膈应,沉住一口气慢悠悠的说:“我给你们化妆。”
“……?”盛奕峣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做出吞咽的动作,突然觉得自己脸上有点疼,脸上被谁鬼画桃符,禁不住反问,“你……你化啥?”
这下可真是把盛奕峣给整蒙了,都吓出结巴了。
“化妆。不识字我可以给你写出来,还需要注音吗?”
付栎烊表情挺认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是在开玩笑。
盛奕峣转过头看着窗户上反射出的帅气英俊又迷人的自己,胸口如有把刀插在心尖,他露出一个苦笑,担忧起自己的一世英明,会不会就此毁于一旦。
但他说不出打击付栎烊的话,只好继续笑脸相迎:“好,我相信你。”
付栎烊手上动作一顿,停顿了有两三秒,才继续忙活起来。
朗诵排练有条不紊,很快大致的表演就有了个雏形。
让盛奕峣意外的是,付栎烊似乎化妆还挺厉害的,化出来的古装不仅没有把他的脸化毁,在脂粉的装饰下,一些缺陷和不足反而被成功的掩饰,显得他格外的好看――虽然这并改变不了盛奕峣化的是女装这个事实。
“没想到你还有这等特长。”盛奕峣绷着脸上的妆,害怕自己嘴上的口红被吃掉,嘴唇都不敢怎么动,说话也含含糊糊。付栎烊急着改最后一次诗歌稿,也是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盛奕峣爱搭不理的,敷衍道:“以前打工学的。”
盛奕峣想起上次他们租衣服去的照相馆,就麻溜的想出了前因后果,点点头。借来一个镜子就开始欣赏自己“俊俏”的脸。
真有那么点“闭月羞花”的感觉。盛奕峣不禁在心底赞叹付栎烊有眼光。想必如果镜子里的人不是自己,他大概会对付栎烊更加不吝赞美的。
释青这会儿审完妆,拖着步子溜达到盛奕峣面前凑热闹,一看这人拿着镜子臭美的模样,瞬间就乐出了声:“哟,这不是我们盛大美人吗?”
说完释青自己都憋不住笑出了声。
“滚蛋!”盛奕峣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能恼羞成怒地瞪释青。
然而并没有什么杀伤力,看上去更像是小家碧玉的羞愤,释青已经笑得快直不起身了。
“你看看你,这到时候衣服一穿,假发一带,谁还认得出来你是个男的?”释青拉过一旁的椅子拖到盛奕峣面前,金属椅腿才地面上摩擦而过,发出一阵尖锐的鸣叫。
“小声点,隔壁还在上自习!”付栎烊停下手中的动作,压着声音提醒道。
他白皙的手背上是一条条彩色的妆痕,正按着姜林的下巴给他上妆。
姜林是要一个李白醉酒之后的造型,淡红色的眼装从眼窝一直到脸颊,粉底铺的匀称,看上去还颇有几分醉酒之态。
释青哑了声,不好意思的点了下身表示歉意,又和盛奕峣凑近了一点。
“太漂亮了,你看你这睫毛膏涂的,把你的眼睛显得又大又圆,真想给你照下来。”释青盯着盛奕峣,看着后者愤愤然的表情,笑得提不上气来。
两人简单的来了几轮口舌之战,渐渐安静下来。
“诶,对了烊……小烊这化妆又是从哪儿学来的?还真没想到会这么专业?”盛奕峣绷着脸上的面部表情,询问道。
“他工作需要嘛。”释青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只是随口一说的盛奕峣完全没get到释青的意思,一脸震惊,刚刚微表情还没彻底放开,又忽然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有粉,强行抑制住长大嘴巴的冲动,哆哆嗦嗦:“什……什么叫……工作……需要?”
释青挑挑眉,看着反常的盛奕峣还挺莫名其妙,下一刻就瞬间意识到盛奕峣想到了什么,给气的不轻,顿时狠狠地拍了一下盛奕峣的脑袋。后者吃痛,吸一口冷气,刚想质问释青发什么疯,就看到对面的人拉下脸正色道:“满脑子就黄色颜料,别乱说!小心挨揍。”
盛奕峣揉着脑袋,这个时候也顾不着什么脸上的妆,表情扭曲,挽起汉服外衫的袖子,站起来就打算和释青过两招。
“你丫的有病吧!”盛奕峣作势就要去揍释青,后者灵活得很,一侧身就躲开。两人在空旷的教室里你追我赶,还要顾及到隔壁班上正在上自习,大气也不敢出。
付栎烊额头上青筋暴起,像是在极力隐忍着这两个脑仁缺货的傻逼。
妆试下来都非常适合,付栎烊叮嘱他们回去把脸洗干净,看着时间不早了,就匆匆互相道别,离开了学校。
盛奕峣好像是疯累了,靠站在窗台边,看着付栎烊疾步远去的背影,缄口不言。
他侧身问释青:“他每天晚上都回去,是因为家住的很近吗?”
释青不知道从哪儿里搞来的足球周刊,正津津有味地读着,听了这话头也没抬:“没,他父母都在外地,他回去一个人住。”
“一个人住?那他为什么不住寝室,他不是有床位吗?”
“他打工,晚上四个小时的。”
“打工?他不是没成年吗?童工?”
盛奕峣又迷惑了。
在他接受的教育里,他在少年时代最重要事情就是读书,学习,用知识丰富自己的内涵。
“打工”这个词对于盛奕峣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作为两个常用汉字组成的常用词,打工,既不拗口又不难记,甚至连笔画都算不上多。这个词日常出现频率很高,城市里绝大部分人的收入来源都少不了这个词。但对于盛奕峣,这个熟悉的词在他的生活中有极少的出现,甚至从来都没有亲身参与过。
他见过很多打工仔,遇见很多为生计奔波不停的人,但他不是这些人。
在十五岁的盛奕峣眼里,所有同龄人都不该属于这个行列。
释青终于把书合上,看着盛奕峣这一身上下价格不菲的名牌,痛心疾首,指着他就骂:“你这万恶的有钱人,你懂不懂啊!人家肯爷爷麦叔叔都收16岁以上的在校学生!别的餐馆怎么就不能收差点就十六岁的学生呢?你能不能有点凡人的生活!”
“……”盛奕峣不说话了,他重新转回了声,一言不发,他看着付栎烊渐渐淹没在夜幕中的背影,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九月的意外不算寒冷,付栎烊一件单薄的短袖却让盛奕峣出奇的心疼。
他从没想过付栎烊还会去嘈杂的快餐店打工,他那样讨厌吵闹的人,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忍受于他而言那般恶劣的环境。
他以前听人说,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它无时无刻不存在,潜移默化间就会改变一个人的很多。以前喜欢喝牛奶的人,或许会因为成长把咖啡当作日常饮品;曾经酷爱运动健身的人,可能会为了工作养成了水桶腰。相信善良的人,被残酷和时间扼杀了童真;背负理想的人,被现实和时间折磨得放下了初心。
时间把沧海变成桑田,他经历变成历史。
一瞬间曾经坚定不移的否认全然消逝。
他觉得付栎烊和他十几年不见,是真的会有距离的。他们的性格不同,爱好不同,生活的地方不同,生活的方式不同,接触的人群和所处的环境不同,就连带说话做事的习惯也不同。
有些东西甚至是天壤之别。
虽然他不在乎,不代表付栎烊也不在乎。
盛奕峣不知道在这十几年间,在这曾经也算是富家小公子的付栎烊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付栎烊从来不说,他也从来不问。
盛奕峣越发好奇,就越觉得自己和付栎烊之间有一层,看不透的,摸不到的薄膜。
那张膜阻碍了盛奕峣可以走进他身边的路径。
不厚,却坚硬。
或许是盛奕峣的错觉,他总觉得付栎烊在刻意躲避,不喜言辞,不喜热闹,总是把自己想内心包裹起来,把他刻薄坚硬的壳露出,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真实的自己,所以他选择拿起了冷漠的盔甲,用最直接最冷漠的方式将他人拒之千里。
他用那张膜,垒成一座高大的围墙,阻碍了所有可以靠近他的方式。
可盛奕峣是真的拼了命的想要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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