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活不久了吧。”
“她死了,妖帝会不会怪罪下来啊?”
“怪也怪不到咱头上啊。”
“啧啧啧,你看她,跟条虫似的。”
“你看她那腿,好恶心啊。”
“唉快别说了,慎人,走走走,晦气。”
大雨噼里啪啦的砸下,这些不大不小的话却一字不差的送到了纸笺的耳朵里。
雨水跟泪水早就混不清了,也不知是不是眼睛哭了太多次,纸笺视线里一片模糊。
大概,是快要瞎了,她想。
她靠着那条右臂,也不知爬了多久,爬累了就歇歇,晕过去又被疼醒,终于爬出了摇州府,爬到了悬崖上。
摇州敝塞,皆是巉岩绝壁。摇州府劈山而建,后门处山崖如被天神一斧劈开,陡峭险峻,峭壁下深不见底,看一眼都叫人心惊肉跳。
滂沱大雨砸的人睁不开眼,沉抒擦了把脸上的水,心道回去得赶紧把衣服换了,不然又要被那老头罚了。
他环顾四周,正准备溜进门去,突然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纸笺!
沉抒心里一惊,立刻飞扑过去,却只是擦过纸笺的衣服,什么都没有抓住。他想都没想,一跃而下,一对金色的翅膀在空中蓬然展开,他极速下坠,终于抓住了纸笺。
“你疯了吗?你要做——”沉抒惊魂未定,双手握着纸笺的胳膊,责备的话说了一半却停住了。
她的左臂断了。
沉抒心里一颤,伸手去摸她的双腿,也断了。
“怎么了啊……”沉抒颤着声问:“怎么,怎么断了?是,是不是老头打的,是不是……”
纸笺看着他,一双通红的眼睛没有焦点。
“你说句话好不好。”沉抒拉着她冰凉的手,“你别这样,你理理我啊。”
纸笺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沉抒虽不知究竟何事,心里却腾起一股巨大的恐慌,他去擦她的眼泪,试图擦干她的脸,可是雨水却在不停地往下浇。
“我带你去找大夫,没事的,会没事的。”他抱起纸笺,一路向街上跑去。
摇州人烟稀少,大夫更没几个,好不容易敲开几个,那些人一看是沉抒都把门关上了。
谁不知道这摇州真正掌权的,其实是那摇州府的管家呢。
沉抒在街上绕了一圈,几乎绝望了,突然又想到了余赊婆婆,那是他的奶娘。从前他为了不给婆婆添麻烦,从未去过她那里,今日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他抱着纸笺往霍疾山上跑,敲开了余赊婆婆的门。
余赊婆婆拿几根木头固定住了纸笺的腿和胳膊,又涂了些草药。
“小少爷。”余赊拉着沉抒的手道:“婆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这小姑娘还有内伤,能不能好起来,全看她的命数了。”
沉抒跪在她的床边,拉着她的手哭着道,“纸笺,我们不回去了,婆婆会收留我们的,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好起来好不好。”
然而好像说什么也没什么用,女孩的眼里的光暗淡了下去,就再也没有腾起来。
“纸笺,你要是好起来了,我们就好好活下去。你要是好不起来了,我也好不了了。”沉抒也忍不住了,眼睛红通通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慌了,于是他只能一遍遍地跟纸笺说着话,说些美好的事情,或许还能唤醒她的希望。
“你不是还想回峦川吗?蓝蝶花那么好看,看不见了怎么办?”
纸笺咬着唇,胸口剧烈的起伏,忍得浑身都在抖,滚烫的泪水还是一滴接一滴的落下。
婆婆摸了摸纸笺的头,“哭吧哭吧,有些事儿,憋不住的。”
可是那小女孩还是咬着下唇,渐渐地,把所有泪水都忍了下去。
夜里她发了烧,连烧了七天。沉抒除了去采药,日日夜夜都守在她身边。七天后烧退了,可没过两日又烧了起来,如此反复,一直持续了一个月才好。
一个月下来,两个人都瘦的皮包骨。
最后一次发烧醒来后,沉抒仍是跪坐在她的床前,握着她的手道,轻轻地道:“山上的桂花都开了,过两日,我跟婆婆做桂花糕给你吃好不好。”
纸笺看着房顶的木梁,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缓缓道:“你去哪了。”
这是她一个月来第一次开口说话,嗓子沙哑不堪,就像是九十多岁的老人发出的声音,拖着厚重又不堪的记忆。
沉抒眼里突然亮起了光,但旋即就怔住了,就像是遭人当头一棒般,脸色煞白。
“我问你,你去哪了。”纸笺偏过头,定定的看着他。她形容枯槁,眼里尽是红血丝,然而那眼神却很凌厉。
“我,”沉抒面若死灰,嘴唇翕张,“我……去找我娘从前的仆人了……他说有东西要交给我。”
他说着这话,眼神不停地晃动,语气虚浮,每一个字都在飘。
“是因为我吗?”沉抒喃喃道。
“是因为我你才……”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纸笺并没有回应他。
然而这个回忆,已经让他明白了原因。
他呆了呆,松开了纸笺的手往外走,像受了巨大的打击脚步虚浮,走到门口时还被门槛绊得一个趔趄。
纸笺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被阳光虚化,活像一条丧家之犬,失魂落魄。
“沉抒。”她喊。
那虚化的只剩一条线的背影突然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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