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香儿尽管达到这里不久,但也知道了,在里世人类可以食用的食材很少,也没有人会专门储备,不易在市场买到。

这位山侍君的招待算是尽心周到了。

“阿香不用和我见外,放心地吃吧,我家中养了好几只人类,因此这些吃食也是现成储备的,倒不怎么费事。”

渡朔暗暗检查了一下食物,发现并无可疑之处,方才和袁香儿点头示意。

袁香儿从未来过灵界,渡朔和胡青也数十年不曾回来,因而多和山侍请教询问,山侍十分健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彼此很快熟捻起来。

山侍也和袁香儿细细打听人间界的事情。

但凡袁香儿细述一二,他便高兴地拍起手来,“原来如此,浮世果然有趣。

今日能听阿香一言,足让我回味悠久。”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透明的水晶球,拿折扇在球上轻轻点了一下,水晶球内便出现了一座悬停空中的宅院。

这栋住宅袁香儿有印象,便是他们进入集市的时看见过,那栋悬在半空中,有流水从栏杆间瀑布般不断流落下去的院子。

随后水晶球内的画面开始放大,视野仿佛跟着飞鸟进入庭院,一路浏览这座宅院中的风光景色。

精巧的楼阁下是一排长长的木栈道,高高的木桩埋进水中,栈道的两侧具是池塘,开满大朵大朵的莲花,一艘画舫闲荡期间,一位身着绫罗绸缎,满头珠翠的人类女子坐在船橼,伸出带着数个满绿翡翠镯子的手臂,拨动湖面的莲花。

那女子容貌十分平凡,在妖精云集的世界里,甚是可以说是丑陋了,但她的生活倒是过得极其恣意奢华。

画面再转,进入阁楼,楼台上一位满头华发,垂垂老矣的男子。

他拄着拐杖,坐在屋内吃晚食,身边数名人偶贴身跟随,端茶递水,垂肩捏腿,照顾得无微不至。

画面再转,庭院依山傍水,白云缭绕,内里居住着几位人类,男女老少,不一而足,唯一的特点就是人人都生活得十分轻松富足,即便垂垂老矣,也不见被嫌弃的情况。

“阿香,这些都是我请到家中长住的人类朋友,他们都说如入人间仙境,快活得不得了。”

山侍从案几前走下来,靠近了袁香儿,语调温柔,目光灼灼,“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阿香你一起同住?”

这位山侍相比其它妖魔,显然更为了解人类的心态,他说话也转了一个弯,不直说做宠物,只说做客,给人留了面子。

其实他并未到过真正的人间,甚至也鼓不起勇气真正爬山涉水,跨过遥远的距离去看上一次。

但不知为什么他就喜欢圈养人类。

家庭环境也还富裕,能够让他同时养着数名人类,还提供优越的生活。

因为他从厉娘那里听说,今日里舍来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纯种人类,心中欢喜雀跃,摆祝了筹码前来,自以为十拿九稳能够打动任何一位人类的心。

当然,最后得到了袁香儿坚定的拒绝。

“这是为何?”

山侍整张漂亮的脸蛋都皱了起来,他看向渡朔和乌圆思索半天,“难道你已经有主人了吗?

可是我看着这两位是人类的使徒,不可能是你的主人。”

“抱歉,我真的并无此意。

谢谢你的这顿款待,我想我们该走了。”

袁香儿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不不,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你们人类喜欢黄金,我可以用黄金给你建一间屋子。”

山侍吧啦吧啦急切地说道,“你住在我那里的时候,我绝不干涉你任何行动,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只远远看着你难道还不行吗?”

袁香儿万万想不到,自己成为这位手办收集达人心目中必须得到的收藏品之一,只能哭笑不得地拒绝。

山侍因为家境富裕,从小只要喜欢的人类,无不顺利收入自己的宅院,从未有自己买不到的心仪人类的时候。

这下心里急了,伸手就抓住袁香儿的手腕。

“我真的特别喜欢纯种的人类,一直想要真正拥有一位,可惜里界里的人类即便号称血统纯正,还是多多少少有一些妖魔的血统。

难得遇到你,又这么聊得来,我实在是很喜欢你,请你再考虑考虑。”

袁香儿还来不及反应,屋子的推拉木门哗啦一声被拉开,冰冷的寒气几乎卷地而来,一只肥硕的山猪呼一声从门外丢进来,正正砸在山侍的脸上,将他砸了一大个跟头。

南河出现在门口,怒不可竭,杀气腾腾。

山侍推开压在身上的肥猪,爬起身来。

俊俏的面孔上被砸得露出一只硕长的鼻子,和一双尖锐的獠牙。

他捂住脸,看见地面上鲜血淋漓的同类尸体,眼泪汪汪道,“不愿意卖就算了,干嘛打妖呀。”

夜色渐浓,一路风餐露宿的袁香儿终于得以在有屋顶床榻的地方休息。

她躺在里舍的床上,这大概是她这辈子住过的最为奇妙的“酒店”了,人间十分珍贵的各色宝石的原石,在这里被当做了基础的建筑材料。

硕大的紫水晶,黄翡,石榴石和松绿石胡乱挤在一起堆砌成了凹凸不平的墙壁。

天花板上一群身体发着光的透明小鱼在悠悠来回游动,为屋子提供了照明,柔和的光影游走在瑰丽的墙面上,细细的五彩光芒在小小的空间内变幻,构成了一个奇妙而梦幻般的世界。

若是不需要光亮休息的时候,只需将窗户推开,那些琉璃灯般的小东西便会摇着尾巴排队从窗户游出去,悬停在里舍上空,需要时再开窗招呼它们入内。

这样“豪华”到不可思议的房间内却空洞而几乎没有任何东西,角落里只摆着一个巨大的巢穴。

一个用草木和羽毛构建的标准鸟巢,便是提供给住宿的客人休息用的床榻了。

袁香儿躺在上面,被枯枝硌得难受,十分想念那个专属于她的软绵绵热乎乎的皮毛抱枕。

“小南,在干什么呢?”

她忍不住用契约呼叫南河。

“嗯,修炼。”

烦躁,低落,在屋顶上又冷又伤心

“下来吧?

屋子里比较暖和。”

“你先休息。”

好的,我就来了。

不,不,我还在生气。

“还在生气呢,生气了就不想看到我了吗?”

“”

一见到你就没办法生气了,可是我还想再生一会气。

从脑海里传递过来的情绪十分别扭有趣。

袁香儿几乎要被他表里不一的言行斗笑了。

南河说完话,竖着耳朵等了半天,发现袁香儿那边的联系已经被掐断了,脑海中突然寂静下来,他努力听了很久,对面也没有再传来任何一句话。

他蹲在里舍朱红的屋顶上看着天空的月亮,灵界夜晚的月亮特别大,地面流光璀璨,一些夜游的妖精们打着灯,带着七八个伴侣,飘飘荡荡在街道上穿行。

这里是妖魔的世界,容貌俊逸、毛发美艳的妖魔比比皆是。

阿香该不高兴了吧?

明明当初觉得只要能陪伴在她身边就已经足够,已经下过决心要尊重她种族的习俗,却为什么越来越变得贪婪而不足。

看着那只猪妖抓住阿香的手说和她聊得来,喜欢她的时候自己几乎无法忍耐地愤怒。

一想到香儿有一天有可能抱着另外一只毛发漂亮的妖魔,像对自己一样,抚摸对方的身躯,捏着对方的下巴,勾出那个人的舌头来亲吻,他心里就像被钝刀慢慢搓磨一般又酸又疼。

不想把那种炙热的拥抱同别人分享,希望那令人心醉神迷的吻只属于自己。

南河发觉心底焦灼地升上来一种继承于血脉的欲望,独占自己伴侣的渴望是那样强烈,那些令人神魂颠倒的体验他不想同任何人分享,只希望独属于二人之间。

南河这一刻才发觉血脉力量的强大,为什么别的人类和妖魔都可以轻轻松松拥有多位伴侣,也接受自己的伴侣同时还有他人。

而自己仅是想想,就已经几乎无法忍受。

南河趴在寒冷的屋顶上,耳朵低低耷拉着,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寂寞又难过。

“找到你了!”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南河一跳。

一个笑盈盈的脑袋从翘起的屋檐边上露出。

袁香儿提着裙摆,顺着借来的梯子爬上来,小心踩上了光滑溜溜的琉璃瓦。

果然,只要一看到她的面孔,什么气恼和嫉妒都瞬间烟消云散。

在袁香儿露出脑袋,提着裙摆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南河的尾巴已经比内心先一步忠诚地竖了起来,欢喜地在那里来回摇摆。

他伸出手去拉袁香儿,袁香儿便挨着他坐下,亲亲热热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小南辛苦去为我找吃的,我却跑到这里来,和别人先吃了好吃的东西,是我没考虑周全。

我该和你道个歉。”

南河没有说话,他转过身,伸手将袁香儿搂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将自己银辉覆盖的脑袋,埋在她的肩头。

“乱发脾气的是我。

不好的是我。”

他瓮声瓮气地说。

阿香,我好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喜欢。

心里不断传来的却是这句话。

他抱得太过用力,以至于袁香儿很清晰地察觉到他情绪中的酸楚之意。

“南河,你我之间是一样的,并没有高低不同之分。

你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就好好地说给我听,行吗?”

南河考虑了很久,袁香儿觉得他已经把那句话在舌尖来回咀嚼了八百次之后,终于舍得开口说出来,“我我希望你只要我一个人。”

仿佛害怕听见令自己伤心的答案一样,他说完这句话,加重了手臂的力道,把袁香儿按在自己的怀中,不肯看她的眼睛。

“阿南,你在说什么啊?”

被他抱在怀中的人伸手柔软的双手,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我本来就只会有你一个啊。”

被意外的惊喜砸了个正着,南河脑海中几乎空白了一瞬间。

袁香儿听见自己的脑海中传过一阵乱七八糟的乱码。

那个人已经高兴得不知道要想些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松开手,握住袁香儿的肩膀,急切地道,“阿香,你说什么?”

“我说我,只喜欢你一个,这一辈子都只有你一只狼,再也不想要别的人了。”

夜深了里舍的窗子陆陆续续被打开,一缕一缕的银色小鱼在月夜下从窗子里游荡出来,在空中汇聚成河,暖黄色的河带环绕着层层叠叠的里舍,银河流光,星汉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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