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或许已是黄昏时分，具体时间她是真的不知晓。她睁开眼时，只看到外面一片橘黄，那时夕阳的颜色。夕阳映在她周围的稻草上，稻草在不知从何处来的风的吹动下，微微摇动。

她觉得脑袋沉沉的，这是在哪？现在又是什么时候了？她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腥风血雨、刀光剑影、山河破碎……算了，还管这些劳什子干什么，不过是个梦罢了。她坐起身来，哂笑一声，顺手摘下了粘在头发上的稻草。如今军务繁忙、情势危急之际，老李头和崔敬几这两个人，居然就任由她荒唐地睡了这么久。

想到这里，她急匆匆地想要下床去，脚还没着地，肩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低头一看，看着肩上那一大片鲜红就这样怔住了……大脑空白了几秒后，一股强烈的悲伤便从全身各处涌上头来，在脑中肆意着叫嚣着。这股悲伤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拼命涌动着，在她还来不及思考时，便占据了她的大脑从她眼中涌出。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山河变色、血流成河、众叛亲离、是非颠倒，这一切都是她真真切切经历过的，这一切都是真真实实地发生过了的。刘氏一族谋逆，靖边兵勾结叛军，刘氏满门抄斩，靖边兵全军覆灭，所有人都死了……

一夜之间，她顾怀远便成了那千古罪人，是朝廷要诛九族的乱臣贼子，是百姓口中的奸佞小人。

她不知何为正道，她所一心守卫的国，她所尽力要护住的黎民，她平生所信奉的忠义，这所有的一切，不知怎的在一瞬间都变了样，她不知道是她信错了正道，还是她错信了家国。没有人告诉她答案。

“醒了？”屋里不知何时进来了一人，听到声音，她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急忙将头转过去，在看清那人的面目后，她眼中的光又立马灭了。眼泪仍旧止不住地涌下来，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眼泪是流不尽的。

那人看了她半晌，最后终于出了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过去的那些事，今天伤心完了，就别再想了。老天给了你第二条命，就相当于给了你第二次机会，不是让你用来哭的，你看那苍茫茫大地，任我随心所欲，多畅快呀。“他随手指向了门外。

她望向门外，外面的夕阳又红了几分，倾倒在空旷的原野上。乱石、杂草、沟壑……这片旷野就像是盘古刚劈开混沌时的那片天地，什么都没有，没有所谓的正道，没有所为的忠义，这所有的束缚在她身上的罪名与条框都没有……

只是往事不肯停下脚步，不停的往回跑，平乱、拜将、入营……最终停在了顾怀远八岁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