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男孩跑到城门时,一轮圆月已经高悬天空。
守了一天城门的雷纳尔打着哈欠,眼睛一瞄,注意到了那一个黑漆漆的身影。他浑身一个激灵,大喝一声:
“站住!”
男孩一下子站在了原地,木桩都没他站的笔直。
当注意到是男孩后,雷纳尔又好气又好笑,骂到:
“你跑哪去了?这么才回来?我还以为要给你收尸了!”
男孩这才动了动,充满歉意地鞠了一躬。
雷纳尔走向前去,将男孩的身体搜寻一遍,确定没有带什么奇怪的东西进城后,没好气地拍了一下男孩的后背,叫到:
“赶紧滚吧!”
男孩又是鞠了一躬,然后一个眨眼人就没了影儿。
“嚯,还算是个懂礼貌的孩子。现在的孩子都没点尊重和敬畏心了。”
雷纳尔啧了一声,望着男孩跑走的背影嘟囔几句。这看了一整天城门,也要到了闭城的时间,就准备与人交班,自己去找一小酒馆好好放那么一松。一想到自己常去的那家酒馆新招了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这个单身了三十四年的老光棍儿心里就发痒。可那理应与他交接夜班之人死活不来,他急躁地踢着地上的碎石,骂骂咧咧道:
“他妈的,桑库这个混蛋肯定跑去喝花酒忘了时间了,这都过了快半个小时了,人他娘的死哪去了!”
就在他咒骂着那个不知去向的同伴时,一道黑影如同毒蛇,缓慢而又优雅地攀上了他的后背。
接着,城门的阴影里咒骂声便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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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男孩跑回教堂,打开大门看到孩子们团坐在长椅上后,一个身影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一下倒在了他的怀里。
“哥……哥哥跑去了哪里了……你到底跑去哪了啊!我,我以为你,不,不要我们了……你不是说好,不,不会离开的吗!”
看着怀里大哭的杉杉,他的双手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悬停在空中尴尬地僵住,心脏被满满的愧疚充斥。
“说,说好的不会离开我的!哥哥你这个!大骗子!大骗子……”
男孩低着头,却又不敢去直视杉杉的朦胧的泪眼,心里一阵又一阵地抽痛,只能让女孩放声哭泣。
他能够想象女孩起来之后的心情吗?
那个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蜷缩着颤抖着的杉杉,只有握着他的手指才能安安入睡。如果当她醒来时,发现身边空无一人时,会是什么样子?
不,他不能,他也不敢想象,所以他的愧疚更加沉重,任由杉杉用力地捶打着他的胸膛。
孩子们也围了上来,圆圆的眼角也带着泪光,小声问道:
“哥哥,你不会不要我们了吧……我以后会少吃饭的,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
这句话一出,最小的蛋蛋也憋不住泪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男孩喉咙一堵,眼泪差点流淌而出。
在那院长墓前,他便想向那老人说出这样的话语。
我以后会更乖巧,认真上课,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猫儿倒是大大咧咧地拍着孩子们的肩膀,没好气地叫道:
“哥哥怎么可能会把我们扔下不管!我都跟你们说了哥哥只是出去办事情晚上就会回来,你们就是不信!你说是吧小狼!”
猫儿虽然这么说,但他的眼眶也是泛红,似是刚哭过一次。
小狼点了点头,在男孩子消失的时间里,他带着孩子们吃过了晚饭后,就一齐在祈祷厅里祈祷着男孩的归来。只不过在孩子们眼里镇定坚强的他,眼角也仍残存着紧张的神色。
他再怎么独立自主,都是建立在男孩在他们身边这一前提之下。若是这根撑起孩子们天空的支柱消失,小狼并没有自信成为那根新的柱子。
等到杉杉与蛋蛋的哭声减弱,男孩这才慢慢松开了手,蹲下身看着杉杉,拉起了杉杉的手,拉起了勾勾。
这是男孩教给孩子们的承诺方式:拉过勾后,要是男孩不守承诺,男孩就去把天上星星摘下来。
杉杉擦了擦眼泪,紧紧地抱着男孩,将自己的小脸完全埋入男孩破旧的衣衫里,就像他下一刻就会从自己身边消失一样。
小小庭院里虽是杂草丛生,乱石遍地;教堂虽是破破烂烂,腐朽不堪,却依然是男孩在这冰冷城市里唯一的港湾。这一群身形消瘦眼神却光亮无比的孩子,没有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常常食不果腹甚至是衣不蔽体,却依然无比感激那不知位于何方的神明大人。
这样一处旁人觉得破败萧瑟之地,是他们无须担心受怕的避风港。
也只有这里,才能让男孩不安的心脏微微落地。
直到风暴卷起所有人,摧毁一切幸福平稳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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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星期的平稳日子,让之前的小小的变奏曲带来的冲击慢慢变淡。
男孩不再去老板那里打工,于是他在找工作之余,偷偷地跟着孩子们一起去教室听课。
教师们大多听闻过孩子们嘴里的“哥哥”,但见到之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屁大一个小孩,居然就靠着打工挣来的钱养着这么一群孩子。无论巨岩城的人再怎么自私自利、冰冷无情,面对这样一位孩子也会软下心,给予一些范围内的帮助,例如对他旁听上课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现在的男孩,早上四点起床,在厨房里住上一锅稀粥,然后去桑德库帮忙搬卸货物。七点回到教堂,带着孩子们吃早饭、上学。中午十一点就与孩子们一起回家,做午饭、歇息。上课到下午四点半放学,做完晚饭后,男孩就会在城市里四处寻找其他可以工作的地方。从七点直到夜晚九点,男孩在桑德库收拾完后,就可以回到教堂里,陪着孩子们嬉闹一会儿,然后陷入沉沉的睡眠之中。
杉杉比起过往更加粘着男孩,如果不是男孩要去工作,她大概会像一只树懒一整天都挂在男孩这棵树上。
猫儿和小狼也正式开始在外面找起了工作。活泼的猫儿和沉稳的小狼这对双子星,很快就在一家酒馆里应聘成功。猫儿做那四处奔走的服务生,小狼做那冷静成熟的侍者。两个孩子一个活泼一个英俊,倒是给酒馆增添了不少客流。教堂里的资金来源一下子扩大不少,能选的伙食一下子丰富了不少,终于是能闻到肉味,孩子们的气色也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这样的安稳日子,让男孩有一种身处梦境的错觉。
校园没有名字,只是南区里一所普通学校,容纳了六百名学生。学校共分六个年级,每个年级一百人分散到五个班,学习这个世界的基本知识。几个孩子并不在一个年级,蛋蛋和圆圆分别在一三年级,杉杉在四年级,猫儿与小狼在五年级。于是男孩旁听最多的并不是符合他岁数的六年级,而是跑到四年级陪着杉杉一起听课。
令男孩意想不到的是,他没有一丝有关学习的记忆,却对大陆通文无师自通。书上道理、为人处世、奇人异事、图鉴百科……只要翻过相关书籍,看过有关知识,他的大脑里就像是点亮一盏又一盏明灯,照亮尘封的区域。这样奇特的感觉让男孩有些欲罢不能,每次上课之时都如饥似渴地摄入知识的营养,让初识他的老师都生出了极大的好感。
但引起老师的注意与好感,并不能让他得到其他孩子的好感。
学校就是一个微型的社会,各式各样的孩子,不一样的家庭与阶级,组成了一个个小型团体。而这其中,教堂的这群孩子就是最边缘的团体。
即便猫儿活泼好动、小狼成熟稳重、杉杉古灵精怪、圆圆憨憨傻傻、蛋蛋天生慧根,都不能让他们真正意义上地融入其他群体。出身最为低贱的他们,是其他孩子的父母眼里最交往不得的存在。在耳闻目染的情况下,原本并无恶意的孩子也对猫儿众人生出一股厌恶之情。不过对于教堂来的孩子们来说,需不需要融入别的群体完全无所谓,他们只需要这几人便足矣。
于是双方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只是这个微妙的平衡,在男孩的到来后被打破。
校园里的其他孩子根据描述曾经幻想过,一个稳重坚毅的少年,不善言语却坚强的支撑起这个家庭。而教堂的孩子们更是对哥哥的形象无限夸大,以至于其他孩子都有些敬畏起那个传说中的‘哥哥大人’。
于是他们心中都蹦出了两个字:就这?
尤其是五六年纪男生们,把他们对小狼的嫉妒全部转到了男孩的身上。
他们不是没有尝试过去整小狼,只不过发现小狼发起狠来真就和他名字一样,外加那些平日里还算文静的女孩子们,在他们折辱小狼之后露出魔鬼一面后,就不敢再去下手。
当他们看到这么一个似乎谁都可以捏一捏的‘哥哥大人’出现后,他们决定要将小狼心中的那个偶像给彻底整垮,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小狼也不过如此。
这几天,他们摸清楚了男孩放学后的行动路径,终于等到他独身一人的时候,约来十人将男孩围于小巷之中。
这条小巷经他们再三确认后,确定这段时间不会有人经过。以防万一,还有三人帮忙望风。
男孩不解地看着这群个头与他相差无几的孩子,有些谨慎地站住身子盯着他们。
一个梳着中分的男生走在最前面,神色里满是不符他年龄的倨傲:
“你就是小狼嘴里的哥哥?”
男孩没有直接回应,而是有些谨慎地审视眼前的这群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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