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当铺的行径,马慕君早有体会。
他当了大明十八年的官,领了大明十八年的宝钞。
老娘去当东西,回到家里,好几次都在偷偷抹眼泪。
只是那后台是布政使鲁有智,知府前脚刚到,后脚布政使的令箭就到了。
不光是鲁国当铺,济南府大半商铺,都有布政司后台。
哎,这个二衷子,本府都无能为力,他搅了一下也好!
马慕君心里郁闷,根本就没看当票。
因为有了退书券,这当票也是胡排当初留得一手,正好应对今日的提审。
可马慕君刚要把当票递给劳乐鱼,又觉得不妥。
二人虽然不和,但同掌济南府,马慕君君子风度,不愿和劳乐鱼闹僵,让别人看到内讧的笑话。
刚才把退书券递过去了,已经打了他脸,再把当票递过去,岂不是要打二次脸?
哎,我是知府,都我来扛吧!
马慕君心里暗叹一声,将当票推给了胡排。
侠以武犯禁,说胡排行侠仗义,有些扯淡。
然而济南府的职责,的确被他给干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鲁有智可以压马慕君,但对胡排约束力却不大。布政使出手的对象,至少也是范进。所以劳乐鱼暗中带来的,其实是鲁有智的指示。
马慕君心里雪亮,一旦自己清正廉明起来,治了胡排的罪,那鲁有智和劳乐鱼可高兴坏了。
这二位不但不会感激他,反而会认为他沙雕。
况且还把范进的怨恨给招来了……
这还是个孩子,就当不懂事处理得了!
两班衙役的眼睛,像是再等骨头的小黑。
马慕君衣袖掩面,冲他们连连摆手:“退堂。”
“且慢。”
劳乐鱼急忙制止。
马慕君的大度,他根本不领情。
胡家开张,爆流泉市场顶了黑虎泉市场,劳乐鱼不少份子钱必然大受影响。
况且范进给刘瑾送礼,跑到鲁有智前面去了。他已经指示劳乐鱼,务必从二衷子这打开缺口,敲范进一下。
劳乐鱼起身拱手:“这案犯还打伤了县差张三李四,扰乱收税秩序,并且打伤里正崔一波,搅扰爆流泉市场,知府,如此恶行,岂能视而不见?”
什么,连公职人员也打?
马慕君眼光瞬间犀利,伸手要拍惊堂木。
可是啪地一声响,他吓了一大跳。
胡排提前帮他拍了:“马慕君啊马慕君,张三李四吃卡拿要,你不知道?崔一波于例钱之外,收取保护费,你真的不知道?”
别说是县差,就是府差时务实等人的手脚也不干净,马慕君岂能不知?
崔一波之类的地头蛇,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其中就有劳乐鱼,马慕君怎么可能不知道?
胡排直接挑明,马慕君立即就明白了劳乐鱼的用意。
其实不光是上面,下面也是一团糟。
上面压着就算了,弄不好还会被下面当枪式。
劳乐鱼啊劳乐鱼,本府一再维护同僚谐和,你不要逼我!
他两眼盯着劳乐鱼。
尽管一句话没说,但劳乐鱼还是感觉到了要摊牌的压力。
马慕君很有涵养,能到这一步,已经生气到极点了。
不过劳乐鱼能混到知府同知,也是官场老油条了。
好你个马慕君,一直压我一头,我就不信使不动你!
他眼珠子一转,拱手道;“今上讳亥之诏令,可是三令五申,胡家竟然视诏令为无物,知府,我等皆大明臣子,食君之禄,难道要有违圣意吗?”
胡排也学着他向知府拱手;“瞧你这同僚,两口一张,把锅甩给了今上。”
甩锅?
劳乐鱼大眼一瞪:“住嘴,这本是今上之意。”
“你瞧,揪住今上不放。”
胡排转头冲劳乐鱼一笑,“今上之意,是让你们干坏事的?”
劳乐鱼暴怒:“大胆,竟然曲解圣意,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胡排懒得理他了,冲马慕君微微一笑:“瞧,又把锅甩给了今上。”
“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拿下。”劳乐鱼歇斯底里。
可是马慕君没有任何表示,两班衙役纷纷在打哈哈。
白员外一直在杀猪,都没人管。
如此垄断之下,猪肉价格飞涨,济南府百姓怨声载道,马慕君早就一肚子窝火。
可是那也是布政使的后台,他前脚刚封,后脚布政司的令箭就到了。
“常言道,大树底下无蒿草,如今我胡家就是那不开眼的蒿草。上次被布政司给拔了,如今刚爬起来,知府……”
胡排伸头凑近马慕君,“为民除害,清正廉明,三百年一遇的大青天,马慕君,马大知府,要不要把我家那蒿草给拔了?”
“退堂,退堂。”
马慕君以袖遮面,狠狠地搓了搓脸面,起身就走。
哎,清官多坏事,看来果真如此。
幸亏我提前留了一手,要不然今日恐怕扯不清了!
胡排心里连连暗叹,把退书券和当票重新揣进了怀里。
小萝卜头的事,还等着老子处理,不跟你们扯淡了!
他暗笑一声,回眸一笑百媚生,差点把劳乐鱼给气死。
“时头……”
胡排话没说完,时务实却忽然伸手拉住了马慕君:“知府,这过堂搞成了夹生饭,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哎,他娘的时务实,你什么意思?
胡排刚要伸手抽如意钩,忽见时务实连连给他使眼色。
看样子,这时务实在鼓捣什么鬼主意,像是有利于自己。
于是胡排静观其变。
时务实出来搅局了,劳乐鱼大为兴奋:“知府,时务实所言极是,案犯闹了府衙,大摇大摆地去了,以后咱俩在济南府还有何面目?我大明体统丢失,布政使脸上……”
“少拿布政使来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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