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就这样让他随随便便地死了?”郑俨冷哼了一声,扫视着余下七人。

“他不会白死,他的死是有意义的。”一个头戴纶巾、书生打扮的人回应道,他用的兵器很奇特,由青铜制成,形似弯刀,不过锋刃处却是两个尖钩,北人不识,但初新认得。

这种奇特的兵器由吴王阖闾下令打造,第一个打造成功的铸剑师杀了自己的两个儿子,用他们的血来唤醒兵器的灵性。

这种奇特的兵器叫作“吴钩”。

“死就是死,死后一切都没了,对他自身而言,他的死是毫无意义的。”

对僧人来说,死是否毫无意义呢?

没人回答得了这个问题,活人死人都不能。

但僧人的死对于剩下的人却有重大的作用,他试探出了郑俨身后黑暗的恐怖,也为诸人争取了一些出手的时间。

至少他们已清楚,郑俨背后的大殿中藏着使用暗器的高手,至少在这么多暗器发出之后,高手也很难再有心力打出第二轮透骨钉和双刃飞刀。

戴纶巾的书生已举起吴钩,只要登上五级阶梯,他就能轻易砍下郑俨的头颅,与此同时行动的还有最右边的剑客,他们从两侧向郑俨冲去,就算黑暗中又有暗器飞出,夹在中间的郑俨也难免被误伤。

郑俨没有任何表情与动作,余下五人也没有任何表情与动作。

初新已经起身,向大殿方向冲了过去。

他断定,这只能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他与郑俨没有仇怨,和这八个人也素不相识,可他想阻止他们送命。

四百多张案几,四百多个人,跃起又落下,落下又跃起,平时很快能跑到的距离,此刻却像隔了千万里。

书生和剑客已快步登上第三级阶梯,黑暗中却出现了两个人。

穿着黑色的衣服,围着黑色的头巾,仿佛诞生于黑暗,成长于黑暗。

他们在郑俨背后,一左一右,看似闲庭信步,可眨眼间已挡在了郑俨跟前。

他们手里有剑。

剑长四尺三寸,精钢制成,一剑便可削断人的骨头。

书生和剑客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平衡,跌倒在阶梯上,他们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脚已经和自己的腿分离,就在他们各跨出一步的那一刻。

有些分离可以重聚,有些分离不能。

还是所有的分离都无法真正重聚,都无法再回到分离之前的样子?

两只断了的脚平稳地踏在第四级阶梯上,跌倒的书生和剑客朝着郑俨掷出了各自的兵器,一旦兵器离手,他们已是必死无疑。

掷出的吴钩和剑都被击飞,三两步的距离有时就是如此遥远,如此令人绝望。

庭院中的四百多个人依旧冷漠地看着殿前的对决,初新恨不得给路过的所有人都扇一巴掌。血腥味飘到了他的鼻子里,他知道自己已经快赶到殿前了,他只希望余下五个人出手能慢一些,他已经察觉到了令他不安的东西。

接下去动手的是最左侧戴斗笠的人,与他同时行动的是右边一个穿灰黄色麻布衣服的人,他们的目标不是郑俨,而是郑俨跟前的两个黑衣剑客,牵制住此二人,剩下三人才有机会刺杀郑俨。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斗恶除暴是星盟不变的宗旨,是星盟全力以赴的目标。

星盟成员的信仰坚定,拥有坚定信仰的人总是能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

书生伸出了手,抓住了左侧黑衣人的脚,他希望这能让黑衣人产生片刻的犹豫。

他已忘记自己的腿还在淌血。

随即,他的手与手腕也同他的胳膊分离了。

可他却很满意,因为他伸出手的目的已经达到,黑衣人斩下一剑,便是在他身上浪费了一剑的时间和一剑的气力。

他要帮他的同伴做最后一点事情。

后人很少提及郑府发生的这场血战,因为这场战斗的结果是强权暴力战胜了正义,这场战斗也暴露了人性的许多丑恶面,但偶尔还会有人凭吊这个头戴纶巾的书生,还有那柄吴钩。

高大健壮的络腮胡已趁着同伴牵制住黑衣剑客的机会快步上阶,只要他走上前,他的两个同伴一定会跟来,他们三人出手,郑俨必死无疑。

他是六镇起义的幸存者,一场被残酷镇压的叛乱里,唯一神智偶尔清醒的幸存者。

他的家人都已经饿死,在饥荒和暴乱中,他吃了四个人。

一个是欺压流民的兵士,一个是行将就木的老者,一个是怀胎七月的孕妇,还有一个就是孕妇肚子里的孩子。

人总得活着,可一旦活着就要舍弃良知和人性,你又会怎么选?

洛阳繁华如旧,仿佛千百年来不曾变过,只要洛阳有一天的繁华,北魏王族就拥有一天的盛世。繁华总能掩盖一切,掩盖危机,掩盖叛乱,掩盖贫穷,掩盖丑恶。

北魏的大权交付给了一个鼠目寸光的女人,只要成为这个女人的面首,旁人奋斗一生不得的东西,顷刻间他就全部拥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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