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君集面色很平静,但是看着眼前仿若癫狂的高昌王,心里涌出了浓郁的寒意。
很显然,侯君集的回答不会让任何人感到满意,尤其是李世民,更是显得为难。
从当初起兵反抗隋朝到现在,侯君集一直都是李世民最信任将军,这种信任甚至超过了李靖,当初李世民不顾李靖的意愿,直接下旨让李靖收徒就是证明。
但是,和这种信任相对应的就是李世民的冷酷,为了坐上皇位,他能杀意亲兄弟,能逼迫父亲退位,又何况是最信任的将领。
李世民沉默,侯君集的额头上渐渐的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陛下,末将守住边疆,攻破高昌,乃是开疆辟土之功,难道要因为敌方的百姓,就要惩罚末将吗!”
“侯君集,你太让朕失望了!”李世民叹息,道。
“陛下!”侯君集身体踉跄,抬着头,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可思议的绝望感。
侯君集在高昌的时候,想了很多,做了很多准备,所以才敢把高昌王带回长安,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他知道李世民对他信任到了什么程度,可是如今看来,想的出了些差错。
就像是李靖对于侯君集的评价,勇猛有余,智谋无双,但是格局太小了,毕竟是小混混出身。
“侯君集,放了高昌王的三个儿子,等候处置吧!”
李世民摆了摆手,坐回到了龙椅上。
两名禁军将士来到了大殿上,把侯君集带了出去,侯君集走到大门处,停顿了一瞬间,眼神深处闪过了一丝怨毒。
“多谢天可汗陛下做主!”高昌王再一次跪倒在地上,大声哭嚎。
“行了,退下吧,朕会好生安置你的家人!”李世民显得有些不耐烦,很明显,原本极好的心情,全都被颠覆了。
侯君集屠了高昌王城,即便现在那座王城已经归与大唐所有,但是该如何治理呢,又得花多长时间才能治理的好!
“陛下,末将认为,此事还要查个清楚,毕竟这只是高昌王的一面之词!”之前那名武将站出队列,道。
李世民抬起头,看着这名武将并没有说话,时间一长,这名武将开始有些承受不住,浑身产生了极其细微的颤抖。
随后,李世民向着大殿外走去,一言未发,太极殿内的大臣都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瞥了这位大臣一眼,陆续离开。
只有李绩走到近处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张大亮,你在甘州城做守将还没有做够吗!”
那名武将正是当初被派往甘州去的张大亮,张大亮刚刚回京不久,这也是李承乾暗中运作的结果,李承乾怎么说也有些底子,最起码在军方还有侯君集,在文官里还有魏征一直支持他。
此时的张大亮变得极为消瘦,眼窝深陷,听到甘州这两个字后,眼睛里顿时散发出了一股深刻的恐惧,真不知道他这些年在甘州经历了什么,才会把一个守城大将吓成这幅模样。
所有人都走后,张大亮才猛的摇了摇头,驱散了脑子里的恐惧,随即露出了一副比哭都难看的惨笑。
“要是不替他说上几句话,太子那一关我就过不了!不行,绝对不能再回甘州!”
张大亮说完,急匆匆的向着皇宫外面走去,对于张大亮的在甘州的遭遇,没有哪个大臣有兴趣知道,只是对于张大亮能活着会长安显得有些意外,毕竟当初张大亮去甘州的时候,是带着对张玲珑的辱骂去的。
侯君集被下了大狱,不过倒是没有性命上的忧虑,张大亮离开皇宫后急匆匆的去了东宫,这件事也没有太多人关注,在所有人看来,太子李承乾已经失势了。
尤其是这一天,魏王李泰带着一马车的书籍,来到了皇宫,在太极店里见了李世民,《括地志》编纂完成,用时数年,把李唐的大好河山完全编纂到了里面。
李世民龙心大悦,那一天的晚宴,整整持续了一夜,与之相比,东宫可就安静多了,安静的有些凄凉。
自古以来,参与皇位之争的都是世间最为危险的,即便是是前任皇帝还在,指定了下一位皇子是谁,依然是最为凶险的。
这个时候,宇文哲并不知道长安变成了什么样子,因为他和李雪雁还有薛仁贵,三个人来到了陇右,再一次回到陇右总会有一些感慨。
只不过此时的陇右显得特别的萧索,因为战争的缘故,食盐的精炼也受到了影响,百姓们虽说对于战争十分理解,但是时间长了,总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土番并没有被攻破,但是不能说土番没有攻到大唐的土地上,当初土谷浑已经被大唐打了下来,之后大唐派了很多官员前往土谷浑,土谷浑的土地上也迁移了很多唐人,到了现在谁也不知道,大唐在土谷浑土地上的百姓死伤了多少,或者说还有没有存活的。
李雪雁刚开始还会抗争,偷偷的逃跑,到了后来也就放弃了,直到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那一座宏伟的关隘,李雪雁再也忍耐不住心里的疑惑。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难道你想直接把我送去土番吗!”
一个多月的赶路,对于李雪雁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别说经常洗不上澡。每天骑马的劳累也不是一个小姑娘能忍受的。
刚开始李雪雁会耍脾气,实在受不了的时候甚至会坐在地上耍赖,放声大哭,最厉害的一次,李雪雁直接趴在宇文哲怀里,一口咬在了宇文哲的肩膀上,现在宇文哲的肩膀上还留着一个十分明显的伤疤。
李雪雁自己觉得委屈,基本上每天就是不停的赶路,在赶路的过程中一直用愤恨的眼光盯着宇文哲,到了现在已经成了习惯。
当看到那座关隘的时候,李雪雁隐约感觉到已经到了终点,问出了这一路上已经不知道问了多少遍的问题。
不过宇文哲一直没有回答过,薛仁贵更像是透明的,更加没有指望。
“我带你来见识一下真正的战争!”宇文哲道。
“见识战争?”
“没错,我想知道,你有什么能力,能那么自信的一个人阻止战争!”
宇文哲说完以后,就不在理会李雪雁,把视线放在了那座关隘上。
想要通过关隘并不是一件麻烦的事,因为现在镇守关隘的是独孤彦云,恐怕整个大唐最不想和亲,或者说最抵触和亲的,就是这座关隘里的战士。
通报了身份,进入到了关隘内,李雪雁还是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凄冷的肃杀之意简直能冰冻人的灵魂。
李雪雁下意识的靠近到宇文哲的身后,伸出双手抓住了宇文哲的衣角,即便她曾经无数次对着这个背影咬牙切齿。
宇文哲来到关隘,独孤彦云十分惊奇,放下了手里的所有军务,迎了上来。
当独孤彦云看到李雪雁之后,这种惊奇更是到达了极点。
“原来如此,你就是雪燕丫头,上一次见你的时候还是在长安,那时候你刚会走!”独孤彦云神情复杂,道。
李雪雁并没有回答,下意识的往宇文哲身后躲了躲,低着头,脸颊一片通红。
独孤彦云摇了摇头,不在理会李雪雁,看向了宇文哲,“派一支队伍跟着你吧,现在外面随时都会有土番的哨兵巡逻!”
“不用了,派一队士兵的目标太大,更加容易被发现,我们三个人就可以!”宇文哲道。
“这位是?”独孤彦云还是有些不放心,看着薛仁贵说道。
尤其是薛仁贵的打扮很奇特,穿着一身布衣,手里却提着一根方天画戟,背后还背着一个黄色的大包裹,那个大包裹看上去是一把弓的形状,这个形状独孤彦云很熟悉,但是却不敢确定。
“他是薛仁贵!”宇文哲道。
“打败了钦陵的那一个?”独孤彦云顿时瞪大了眼睛。
“对,就是他!”宇文哲道。
“哈哈,英雄出少年啊,钦陵自从长安返回,就收拢了对于,一次也没有攻城!”
“独孤将军,我的这就出城!”
“那么着急吗?要不在考虑一下,雪燕丫头毕竟是个女孩,真的没关系吗?”
“当年北伐突厥,玲珑也跟着上了战场,而且是正在交战的战场,既然她想为了所谓的大义嫁到土番,就要做好准备!”
“那好吧!在你们离开的期间,大门不会关紧,会虚掩着等你回来!”
最终,双方结束了谈话,宇文哲和薛仁贵带着李雪雁出了关隘,进去到了土谷浑的国境。
李雪雁没有选择,因为她知道自己原本就是被强掳来的,已经到了这里,即便是求救也没有任何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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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八十三土番哨兵
出了关隘,看着城外空旷的大片土地,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感铺面而来。
城墙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随着一阵微风吹过,带着微微的恶臭,让人恶心。
总会有一群群乌鸦飞过,乌鸦落下的地方,总会有一些残肢断臂,或是一个完整的头颅,。
战场结束后,双方都会打扫战场,安葬自己这一方死去的同伴,但是那么大的战场,也只能把尸体收敛,那些残肢就遗留在了战场上,被乌鸦吃食。
李雪雁这一路上经过了很多地方,但是从来没有过如今的感触,变得沉默了下来,连眼神都失去了焦距。
赤地千里,荒无人烟,这里的战场就是给人这样的感觉,宇文哲等人走了半天的时间,来到了一处村庄,这处村庄的屋子大部分倒塌,烧的乌漆麻黑的,李雪雁下意识的抽了抽鼻翼,只觉得一股带着恶臭的烧焦味冲进了肺里,赶紧把头扭到一旁,哇哇的吐了起来。
“公子,土番的大营距离这里没有多远,这中间应该没有人还能活着,是不是要绕一下!”薛仁贵道。
“今天找休息一晚上吧,明天在继续深入。”
宇文哲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李雪雁,摇了摇头道。
“好!”薛仁贵翻身下马,把方天画戟提在了手里,小心翼翼的向着村庄里走了进去。
“进入战场就意味着随时会遇到敌人,你要是不想我们被土番兵包围,就听话一些!”
宇文哲说完后,跟着薛仁贵向着村庄里走去,李雪雁在后面摇摇晃晃的,眼神里流露出浓郁的恐惧之色,赶紧跟在了宇文哲身后。
三人找了一个看上去还算是完整的屋子,里面有一床烧的还剩下一半的被子,宇文哲把被子拿起来扔到了李雪雁的身上,找到了一处角落,闭目休息了起来。
即便是经过了这一路的劳累,李雪雁依然接受不了,看着飞过来的被子,顿时爆发出一阵尖叫,向着一旁躲去。
等被子落在了地上,李雪雁才发现宇文哲和薛仁贵都坐在角落里闭上了眼睛,虽然知道宇文哲这是让着自己,但是依然委屈的掉起了眼泪。
这一路上李雪雁哭了很多次,宇文哲早就习惯了,所以并没有理会。
北方的深秋是很冷的,到了半夜的时候,随着呼吸,在鼻孔出会呼出两道白气,李雪雁迷迷糊糊的把那半床被子拦到了怀里。
即便是怀里抱着这半床棉被,依然还是很冷,毕竟这被子被烧的太多了,而且李雪雁依然本能的排斥,并没有盖的很多。
李雪雁迷糊的睁开了眼,忽然间看到眼前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下意识的就想开了嘴巴,这道尖叫声还没有发出来,就被一只大手捂住嘴巴,堵在了喉咙里。
“闭嘴,有人来了!”
听着熟悉的声音,李雪雁心里才觉得有些安定,只不过被捂着嘴实在是有些难受,所以就开始挣扎。
“哒哒哒……”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在远处传来,因为是在夜里,马蹄声的声音十分清晰,很杂乱。
很快,马蹄声停在了村庄里,甚至能听到战马的嘶鸣。
宇文哲趴在窗口上,小心的看着外面的场景,右手已经放在了腰间苗刀的刀柄上。
薛仁贵在屋子对面的窗户上翻了出去,方天画戟留在了屋子里,霸王弓却背在了背上。
薛仁贵有资格传承霸王弓,但是还达不到林平的水平,而且林平还没有把霸王弓完全传给薛仁贵,这一次薛仁贵能够带着霸王弓出来,也是为了安全。
这是一队土番的哨兵,有十个人,穿着皮甲,和突厥士兵看上去十分相似,应该是在巡逻,只是不知道停在这个已经没有人烟的村庄干什么。
“叽里呱啦……”
外面的土番士兵一阵交谈,说的是土番语,一般人听不清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宇文哲的脸色却彻底阴沉了下来。
“你能听的懂吧,既然你一心想要嫁到土番,最起码的土番话是能听懂的!”
宇文哲的声音里充满了寒冷的杀意,这股杀意让李雪雁浑身颤抖。
李雪雁当然能听的懂,因为她在很多年前的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松赞干布这个人后,代替了他心中的那个男人,她就开始学习土番的文化,当然听的懂土番话。
可是李雪雁已经愣在了原地,就像是被冰冻了一样,对于宇文哲的话丝毫没有反应。
两个人与外面的那些哨兵只有一墙之隔,宇文哲的表情已经变得冷漠,完全没有了人类该有的情绪,就像是死神一样。
“没关系,你要是听不懂我可以给你翻译,他们说当哨兵的日子太辛苦了,也就有时能找到个女人可以快活一下,可是现在连个女人都找不到了,在这个村庄里,昨天他们刚弄死了一个女人,现在天气很凉,即便是尸体也不会腐坏,也比没有要强!”
宇文哲的声音并没有掩饰的意思,在黑夜中传了很远,即便是这一堵墙也阻拦不住。
可是外面却没有了任何动静,因为那一队士兵已经离开了这里,走进了村庄深处。
李雪雁变得像是一尊雕像,宇文哲拽着李雪雁的胳膊,走出了这间屋子,跟着这一队哨兵的痕迹,追了上去,原本宇文哲并不想暴露踪迹,他的最终目的是带着李雪雁在土谷浑走一圈,随后深入土番见到松赞干布,可是在听到这队士兵交谈的那一瞬间,宇文哲改变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一队哨兵活着离开。
薛仁贵已经隐藏在了夜色里,宇文哲牵着李雪雁的胳膊,不停的向前有着,李雪雁就像是一个木偶,完全被宇文哲的手牵引着。
直到来到了这个村庄最中心的位置,又听到了一阵“叽里呱啦”的声音传来,这一道道的声音,充斥着疯狂的意味,那些哨兵围在一起,再加上夜色的掩盖,所以看不清他们到底围住的是什么。
“你看到了,这就是战争!”
宇文哲带着李雪雁站在距离这些哨兵不远的地方,依然没有掩饰自己的意思,声音传播的很远,再加上这些哨兵点燃的火把,能够很清晰的看到眼前的这些人。
所以,这些土番哨兵也能清晰的看到他们,土番哨兵听到了宇文哲的声音,惊讶的回头,视线却直接落在了李雪雁的身上。
李雪雁当然是一个大美女,而且经历了这一路上的苦难,更有一种雄姿英发的感觉,再加上此时因为眼前看到的一切,表现得如此娇弱,这两种矛盾的表情集合在一起,简直可以让时间所有的男人为之疯狂,更不要说这些那么枯燥的土番哨兵。
他们连一具女人的尸体都不肯放过,更不用说看到李雪雁之后,那种赤裸裸的**。
李雪雁总归是一个女人,看到这一幕,恐惧到了极点,甚至有了立刻自杀的念头。
“叽里呱啦……”
土番的这一队哨兵更加迎风,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动人的女人,就算是没有那么漂亮,最少也比尸体要好吧。
所以,这一队土番士兵立刻排列好了队形,虽说没有上马,但是同样随时可以冲锋,只因为在李雪雁的身前还站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的手里握着武器。
李雪雁听懂了土番哨兵的话,不由得更加恐惧,但是眼神里却流露出了一丝茫然。
“杀!”土番哨兵开始冲锋,即便是眼前只有一个敌人,还是所有人一起冲了上来。
既然自己这一方有那么多人,当然要用最保守的战法,那就是群殴。
可是他们不知道,早走另一个人,已经隐藏在了黑夜里,就在他们开始冲锋的那一瞬间,一根根漆黑的铁箭在黑夜中射了出来。
这些铁箭仿佛融入到了夜色里,看不到轨迹,却准确无误的射中了土番哨兵的脑袋。
五把铁箭,带走了五名土番士兵的脑袋,这五名士兵的脑袋直接被射爆了。
宇文哲满意的点了点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拉开霸王弓五次,真不愧是薛仁贵。
土番士兵被吓傻了,根本就看不到敌人,就死了一半的人,手里的武器向着四处砍去,却没有见到敌人。
宇文哲踏步上前,腰间的苗刀抽出了刀鞘,刀身反射着火把的亮光,渗人心魄。
李雪雁站在原地,宇文哲手里的苗刀划过一道道轨迹,五颗人头飞到了天上,带着一簇簇腥臭的血液。
随后,薛仁贵手持霸王弓,在黑夜里走了出来,对着宇文哲点了点头。
这时,宇文哲才发现,刚才这群土番哨兵围住的是一个小男孩,这个小男孩只有六七岁的年龄,十分瘦小,完全可以用皮包骨头来形容,只是眼神里那种刻骨恨意,就连宇文哲都觉得心里发寒。
在男孩的身后,还有一具尸体,这一具尸体躺在草席上,是一个女子,即便是已经死去,皮肤都变了颜色,也可是看的出来,这个女孩长的很清秀,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孩。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宇文哲握着刀柄的右手,下意识的用力,血管紧绷,显露到了皮肤之外。
李雪雁也走到了前面,看着眼前的场景,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因为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大声的哭出来。
“郡主,告诉我,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你还有没有信心,若是你嫁到了土番,就能终结这一切,就能真正的结束这所谓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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