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未融的冷水浇在马三保和观童的脸上,顿时使得他们酒意去了几分。

秦卓峰伸手解除观童被制的穴道,对马三保说道“你告诉他,今夜大家只是饮酒过多,以至于生了误会,请他们不要介意,我出手点的穴道过几个时辰自然便会解开,让他不用担心。”

观童听得明白后,眼见纳哈楚和那两个万夫长虽是鼻青脸肿,动惮不得,其余倒没有什么大碍,也放下心来,找来几个士卒,将纳哈楚等人扶回了各自营帐安歇。

徐瑛闻得朱权身上那一股冲天的酒气,忍不住皱眉捏住了鼻子,一只手将他拎回了观童安排给他们住宿的营帐之中。纳哈楚闻言冷笑道“以你看只怕也就只有目下明朝洪武皇帝,你的父皇才算得英雄吧?你可别忘记了,他,还有徐达,常遇春等人,昔日也曾接受我元朝的官爵。”

朱权心中微微苦笑,暗自忖道朱老爷子昔日曾接受元朝鞑子招安,虽则多半是当时迫于形势的无奈之举,但宁死不降这一点,只怕永远比不了死在他手中的陈友谅了。抬头看了看纳哈楚,突然沉声说道“南宋朝廷,皇帝基本都是软骨头,但文臣武将中,毫无争议的英雄倒也出了两个。”

纳哈楚本以为他说了半天,就是想将自己的父亲朱元璋说成是英雄,此时听他竟然提起被元朝所灭的南宋,不禁愕然。

朱权略微犹豫后,转头朝帐外的师傅秦卓峰说道“师傅,来一首满江红,让这些蒙古人知道谁才配称为咱们的大英雄。”心中忖道这妇孺皆知的满江红我虽然也知晓,但师傅那个狮子吼的嗓门更加适合这英雄的诗篇,只是您老人家似乎也是个不咋爱看书的人,若是吼到一半给咱掉链子,别怪我以后不叫你师傅了。

秦卓峰虽是不喜读书,但好友徐达生平最为敬佩之人就是岳武穆,常常引为自己的异世知己,这一首满江红自然也是秦卓峰耳熟能详,听得朱权的言语,胸中豪气陡升,以雄浑无比的内力吟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唱到此时,朱权,徐瑛和马三保心有所感,也忍不住轻声相合。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待得曲调越发高昂,秦卓峰的声音恍若九霄龙吟,穿越激荡在元军大营中,飘过了宽阔的松花江面。

对岸的傅友德正端坐战马之上,对身侧的蓝玉沉声说道“纳哈楚大军士气散乱,战马定然有不少缺乏食水脱力,走也走不远了,若是他今日还不肯投降,不出两日就靠军中这五万铁骑,就能让他全军覆没。”正说到此时,耳闻隔江飘来的满江红,忍不住出声相合道“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嘴里唱着,脑海中闪现的是自己少年参加义军,戎马半生,只为驱逐鞑虏的雄心壮志,恍惚间似又回到了昔日少年之时,和元军血战的意气风发,挥鞭直指对岸连绵不尽的元军营地,断喝道“莫看你今日连营十里,弹指间管教尔等灰飞烟灭。”

朱权待得师傅吟完了这一首慷慨激昂的满江红,暗自忖道看来以后内功修炼还要多多加强,以后这等出风头的事情就留给我自己来做。想到这里,转头朗声说道“虽然岳武穆冤死于“莫须有”,文天祥也没能保住南宋朝廷,都没有完成毕生心愿。但这二人一个威武不屈,一个富贵不能淫,乃是我中原人士心目中,毫无争议的大英雄。不以成败论英雄这句话,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你等元朝暴政,只知杀掠,连你们本族的很多百姓,都情愿生活在北平与我们共处,你们还在这里妄称什么英雄?”

徐瑛听得此话,忍不住微微颔首,轻声说道“不错,我爹虽称为大明开国元勋,也从来不敢自比岳武穆,岳飞将军文韬武略,举世无双。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历经血战未曾一败。只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岳武穆只恐再难有人能与之比肩。”

朱权心中忖道前无古人这话不假,只是这后无来者,就言之过早。明朝抗击倭寇的名族英雄戚继光将军的戚家军,那也是百战百胜的。明明知道的事情却无法说出来,这“先知先觉”的滋味当真不好受。

纳哈楚听得这一首满江红,心中回想起的却是戎马一生,曾经亲手剿灭的中原几路义军,很多义军将士在寡不敌众的情形下,也是和蒙古骑兵血战不退,宁死不降。对比今日兀良哈三卫不战而降,心中一片茫然,忖道看来汉人真的和我们大大不同。想到这里,不禁面如死灰。

正在此时,帅帐外观童带着数个万夫长,千夫长来到大帐外,跪倒一片,齐声说道“为了我等辽东各部族的存亡,请太尉大人归顺天朝。”原来观童等辽东元军的大将早知大势已去,无可挽回,索性趁着宁王在此招降之际,一起来见纳哈楚。

纳哈楚听得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异口同声,顿时万念俱灰,伸出食指,以指甲划断了筝弦,霍然站起,说道“纳哈楚败军之将,愿率辽东元军归降大明天朝洪武皇帝陛下。”

朱权眼见这个桀骜不驯的元军主帅终于做出了选择,心中大喜,微笑颔首,心中偷偷的想这南宋丢的场子,总算叫咱们朱老爷子给找回来了。喔,不对,要等将你们漠北的鞑子皇帝也五花大绑,活捉回应天游街,才能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心中得意之间,却忘记了南宋“靖康耻”被俘虏的两个皇帝是叫金国抓去,而不是蒙古人。

朱权收回心神,走出帐外,请秦卓峰去对岸告知北征大军副帅傅友德,蓝玉等人,纳哈楚归降的情形。

傅友德听得秦卓峰的诉说,看了看已近黄昏的天色,召回了还守在江面上的常家兄弟,及其五千手持强弩,不给元军取水的士卒,转头对秦卓峰说道“请秦兄告知殿下,若是纳哈楚有诚意归降,就驻扎在此地,待明日我和冯帅率军前来商谈。”略微一顿,接道“殿下今夜最好也跟随我一同回转,以防有变。”

蓝玉突然躬身请命道“今夜我和常茂,带一百亲兵呆在纳哈楚军中吧。”

傅友德略一沉吟,点头缓缓说道“你去到军营,先查看他们军马是否缺水严重而无法作战,若是大部分战马尚能作战,今夜你就不能停留元军大营之中。”原来傅友德用兵虽是勇猛多智,却不鲁莽,此时听得元军投降,犹未乱了方寸,警惕之心尚在,依旧有三分担心纳哈楚诈降。

蓝玉和常家兄弟,率领包括王二虎在内的一百亲兵行过江面,朝元军大营行去。原来王二虎自亲大哥给元军杀死后,在庆州血战中作战极是勇猛,此时已然被编入了蓝玉的亲兵队伍中。

蓝玉来到元军大营见过朱权之后,便即在元军大营之中四处查看,眼见此时元军的许多战马因为没有足够的食水,委顿不堪,甚至站立不起,绝非一夜间可以恢复,放下心来,就请朱权过江跟随傅友德回冯胜驻军的大营。

朱权心中暗自忖道这些蒙古骑兵没了战马,在这平原之地莫说打仗,就是跑都跑不了。方才我在纳哈楚面前说得豪气干云,此时若是走了,倒叫他小看于我。想到这里,便即打定主意,今夜就在元军大营过夜。

傅友德听得蓝玉手下军士回报,不由得苦笑忖道这个宁王殿下,当真天都能给捅个篓子出来,来到辽东上蹿下跳,整得到处鸡飞狗跳。自己总不能让军士过江,当着纳哈楚的面将他强行捆回来吧?回想元军已然全无战力,不是一夜之间就可以恢复,放下心来,率领五万多骑兵回转,朝大军营地而去。

纳哈楚眼见朱权,蓝玉只带了百余名亲兵,就敢在自己十余万大军营地之中过夜,倒也颇为佩服他们的胆色,当即请他们到帅帐饮酒。

朱权,蓝玉,以及常家兄弟来到纳哈楚的帅帐,由纳哈楚,观童以及元军两个万夫长作陪。马三保负责在帐中担任翻译,徐瑛和秦卓峰却和蓝玉手下的军士一起,在帐外篝火旁静候。

蓝玉端起酒杯刚要一饮而尽,突然转头对常茂说道“将美酒拿些出去给弟兄们畅饮,所谓祸福与共,浴血厮杀有他们,饮酒庆祝自也不能亏待了他们。”

几人绝口不提纳哈楚投降之事,只是推杯换盏,倒也其乐融融。朱权两碗酒下肚,只觉得面红脖子粗,连呼吸都是热乎乎的,心中忖道看来内功这玩意儿当真是个好东西,若是我也会师傅那招“漏酒大法”,今日来多少鞑子,我都能将他们喝趴下。正在这样想着,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怒骂之声,连绵不绝。朱权等人心中奇怪,便即走出了帐外,只见一个蓝玉手下的亲兵,手提一个装马奶酒的羊皮袋,一面仰首痛饮,一面手指那些自不远处走过,自江边取水来饮马的元军士卒破口大骂,显得极是悲愤。

一众元军早已得知主帅率众投降明军之事,虽然听不懂这明军士卒在骂些什么,但见他那恶狠狠的神态,自然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索性远远避开了他。

蓝玉此时已然有了几分酒意,眼见得这个破口大骂元军的明军士卒,正是王二虎,心中暗叹,转头对常茂说道“你去将他的刀下了,以免惹出乱子。”

千门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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