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缙耳闻此言,不由呆住,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苏轼的千古名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解缙在书房中来回踱步,依旧未眠。脑中时而回想起道衍今日登山之际所说,历代名医著述无数,活人之道的医术何以不得收入大典?《孙子兵法》《谋攻篇》中孙武曾言道为将帅者须得智,信,仁,勇,严五德俱全。这般兵家名著又岂是崇尚杀伐之道?这些道理或许在翻阅《孙子兵法》之时,内心深处也曾偶有思虑,但自幼深受儒家典籍熏陶的他却始终不自觉的回避开来,不愿去深思,法家乃苛政权谋之道,兵家乃崇尚征伐之道,这是自汉以下历朝历代大多儒家文人的思维惯性,解缙纵使才高八斗,也未能免俗。
翰林院中,身穿文官服饰,满面皱纹的道衍一双灼灼有神的目光扫过两侧正襟危坐的内阁首辅解缙,礼部尚书郑赐,刑部侍郎刘季篪等一众奉旨编篡书籍的大小官员十余人,朗声说道:“本官才疏学浅,奉旨编篡书籍不甚惶恐,加之年老神乏,诸多事情还需仰仗诸位大人齐心协力。”
解缙,郑赐,刘季篪等人忙不迭站起身来,各自谦逊两句。原来道衍心知自己身为奉旨编纂书籍的第一人,只怕这些自幼饱读经史子集,代表目下大明科举第一流人物的大小官员们内心未必服气,故此连续三日以来在这翰林院和诸位尚书,侍郎,翰林院学士谈论学问,有心压服这些自视甚高的大人们。
不论身居高位的郑赐,刘季篪,亦或是翰林院一干目高于顶的宿儒一番唇枪舌战之下,时常被道衍驳得体无完肤,面红耳赤,方始知晓这个平日里举止怪诞,被当今皇帝陛下视为股肱之臣的帝师,胸中才学实在远胜于自己一干科举入仕的末学后进,这两句谦逊之言倒还是发自肺腑。
“命各府学,县学,招募民间饱学之士来京师参与编篡籍,不论是何种类,尽数遣人收购,整理编篡成册。”太子少傅道衍自奉旨以来,终于对这些下属们,发出了第一道命令。
一众官员面面相觑之时,一个翰林院学士站起身来躬身为礼问道:“陛下曾言道,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悉数收录其中。其中并未言及元曲,敢问少傅,元曲乃是鞑虏蛮夷窃据我神州后流传而来,岂能与唐诗宋词并列?是否也要收录典籍之中?”原来所谓元曲来自藩曲,胡乐,乃是暴元灭宋后逐渐流传开来,首先在民间流传,被称为“街市小令”或“村坊小调”。在当今的大明文人士子心目中,纵然是风花雪月的唐诗宋词,也不是那些蛮腔胡调可以相比。
道衍闻言不禁叹息一声,心知这些痛恨暴元的文人是恨屋及乌,鄙视蛮夷暴元之下,不知不觉连元曲也一并恨上了,端起茶盏浅酌几口后沉声说道:“元曲虽出自蛮夷之朝胡风,其作曲之人有哪一个不是汉人?其格律,定式,句式,字数,平仄的讲究,不也脱胎之唐诗宋词么?若无汉字承载,这些蛮腔胡调又何以成为元曲?得以流传后世?
文渊阁大学士解缙朗声说道:“海纳百川方为大,兼容并蓄始为真,我等协力编篡的这部书籍,功过是非,便留予后世子孙去评判吧。”
奉天殿上,一个年过四十,面容清瘦的男子跪倒在地,向大明皇帝朱棣哭诉道:“臣不才,窃效申包胥之忠,敢以死请,伏望陛下哀矜。”
矗立不远之处的宁王朱权眼见此人的哭诉,心中却没有丝毫恻隐之心,反倒有些好笑的暗自忖道:这厮游说我大明去管安南的闲事,倒也做了一番功课。
原来此人命叫裴伯耆,乃是安南前国王陈日亘手下一将。已然被朱棣赐封为国王的胡一元父子兴兵作乱下残杀陈日亘子孙时,将领兵在外作战,效忠于陈氏的裴伯耆的父母家人一并杀之,他得知消息后遁入深山避祸,后乔装为商人,辗转来到大明。他所说效仿的申包胥,却是春秋时期楚国大夫,伍子胥率吴军攻伐楚国报仇之时,此人前往秦国借兵复国,在秦城墙外哭诉数日,终于使得本不愿多事的秦哀公出兵夹击吴军,解了楚国之危,后坚辞楚昭王厚赏,带一家老小隐居深山,被后世历朝历代奉为忠臣典范。
朱棣耐着性子听完裴伯耆的哭诉,心知对方有借助大明之力复国之意,心中却实在不愿多生事端,一来胡一元父子自接受自己诏书册封后还算恭顺,更为重要的是帖木儿大军虽离奇转道回国,此事却提醒了他,目下大明所要面对的主要威胁,还是西域,北方草原之上的帖木儿国,鞑靼,瓦剌之流游牧部族,故此并不愿在南方多此一举,当即传令礼部官员赐予裴伯耆衣食宅邸,好生安置,对于出兵之事只字不提。
出乎朱棣,朱权君臣二人的意料之外,此事并未作罢,二十余日后,由老挝宣慰使刀线歹遣人护送的前安南国王陈日亘的嫡亲孙子陈天平来到了南京。
奉天殿之上,文武百官注目之下,却见这个鬓发斑白,满面沧桑之色的陈天平向朱棣哭诉道:“贼臣侵思明府,夺其土地,究其本心,实欲抗衡上国,暴征横敛,酷法淫刑,百姓愁怨,如蹈水火,陛下德配天地,亿育四海,一物失所,心有未安,伐罪吊民,兴灭继绝,此远夷之望,微臣之大愿也。”言下之意,显见得又是来向大明借兵,以求夺回本属于自己的王位。
朱棣看过老挝宣慰使刀线歹的上书,力证此人身份后,不由皱起了眉头,好言安慰了陈天平一番,对于出兵助其复国之事还是不予答复。
御书房中,身穿蟒袍的宁王朱权对朱棣躬身奏道:“陛下,以微臣之见,安南之地国王是张三亦或李四,对我大明并无不同,安南百姓是否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与我大明何干?不如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至于这个陈天平,赐于宅邸住在南京,以示陛下您好生之德也就罢了。先行拿回丘温,庆远等五县之地方为上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后面露微笑接道:“若是他日胡一元父子在边境起衅,惹出什么事端来,自然又作他论。”原来胡一元父子虽答允归还侵占的五县之地,却以迁徙百姓需待时日为由,一直拖延至今。
“又作他论?”来回踱步,身穿龙袍的朱棣闻言也不觉有些好笑,在书桌后落座,沉声问道:“以你之意,若是胡一元父子恭顺我大明,就让陈氏一族在南京自生自灭,若是他父子日后胆敢在边境寻衅滋事,便以陈天平亦或是其子孙之名出兵伐之?你小子就是一肚子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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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数日之后,吐鲁番东北方向一处名为别失八里的地方,率领帖木儿帝国前锋大军的阿布巴克尔,哈利勒终于收到了其父米兰沙遣人送來的迷信,告知其祖父病死的真相,要求他二人火速率军回国,相助自己夺取苏丹大位。
此处距离明朝西域卫所哈密卫尚有差不多八百里之遥,阿布巴克尔,哈利勒二人得知如此噩耗,当即下令将那些病重难行的士卒,牲口尽数抛弃,掉头回国。
至此,纵横亚细亚之地,横扫诸国的帖木儿大军妄图征服明朝的远征因为其统帅的暴毙偃旗息鼓,掉头回国,在帖木儿数个儿子,孙子的各自率领下,为了苏丹王位的争夺,陷入惨烈厮杀。
约莫三个月之后,久违的西域商人又逐渐出现在了撒里维吾尔之地,大明西凉侯宋晟虽已然奉旨将麾下大部分兵马后撤,此时却依旧身在哈密卫,越來越多的來自西域各部族的商人确认了帖木儿大军半途折返的消息,他当即命手下军士快马加鞭,向南京的朝廷禀明消息。
夜色笼罩下的南京城中,一束束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一派火树银花的庆祝之态,却是宁王朱权得知帖木儿大军后撤的消息后,猜到了其国内必然发生外敌來袭,或是叛乱等重大变故,大喜之下当即不管不顾的命府中下人购來烟花爆竹燃放,以示庆祝之意,弄得城中一干百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位宁王殿下发的什么疯,不过年不过节的这般大肆庆祝究竟是为了那般。
一些读书士子猜测这位宁王殿下,是不是今日又要纳了什么青春年少的好人家儿女为妾,心中不忿下纷纷背地里痛斥其仗势欺人,荒淫无度。
王府院落中,朱权早已是酒酣耳热,对坐在一侧身穿紫衫的冯萱笑道:“今日大喜之事,萱妹速速演奏一曲以作庆祝。”
冯萱知晓朱权再不用随军北上迎敌的消息,心中也是极喜,此时自然不会扫了夫君的兴致,待得丫鬟取來瑶琴置于桌上,芊芊十指略作挑弄后,眼见夜色中一束束烟花冲天而起,当即盈盈笑道:“今日此情此景,使得妾身蓦然想起了最为喜爱的一首宋词,南宋稼轩先生的《青玉案,元夕》,希望微末之技不会辱沒了先贤。”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瑶琴弦动,檀口轻诵,宋代辛弃疾一首《青玉案》,随风飘扬开去。
朱权眼见烟花明灭之下,冯萱娇媚的面庞若隐若现,开怀之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喃喃道:“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雾里看花之意,犹如此酒,回味无穷。”
徐瑛眼见女儿点燃烟花后慌忙蹦蹦跳跳的藏入自己怀中,回首遥看一束烟花飞窜而起,在夜空中灿然绽放的美景,忍不住充满喜悦的惊呼出声后,一股难以描述的幸福之感充塞胸臆,忍不住叹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稼轩先生文武双全,奈何生不逢时,郁郁而终,我辈比之他,却又是幸运得多了。”
耳闻此言,朱权不禁甚是感怀,蓦然回想起了那些已然不在人世的人,这些人中,有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徐瑛的父亲魏国公徐达,冯萱的父亲宋国公冯胜,从來未曾谋面的李文忠,常遇春,甚至还有昔年在捕鱼儿海灭亡北元的蓝玉和王弼,心中不禁暗自叹道:功过自在人心,他们舍生忘死,诛灭暴元,对千万汉民族子民的功绩,又岂是后世奴才文人所能抹杀。
初夏之时,永乐皇帝朱棣率领文渊阁大学士解缙,六部尚书,侍郎等一众人等漫步于文渊阁东阁之内,一众官员不时取下书架上一册册名为《文献大成》的书籍翻看,眼见其上诸多自幼熟读的儒家经典文章,不禁个个颔首,显得甚是满意,原來自文渊阁大学士解缙奉旨编篡书籍后,率领胡广、胡俨、杨士奇等一百四十七人,历经年余,收集历朝历代的儒家典籍,仿照宋代阴时夫的《韵府群玉》和钱讽的《回溪史韵》二书体例,编篡成了此书,得朱棣赐名《文献大成》。
身穿蟒袍的宁王朱权跟随朱棣身后,耳闻解缙向朱棣诉说《文献大成》收录的历朝历代各位儒家先贤著作,不禁微微摇头,心中微微叹息忖道:孔子的书有了,孟子的书有了,荀子的书有了,董仲舒的书有了,程颐,朱熹的书样样俱全,老子,庄子,墨子,孙武,孙膑,韩非子,商鞅,李斯,慎道,申不害等道家,墨家,兵家,法家的诸般书籍一概排除在外,仅在春秋战国之时,那些声名赫赫的先贤们难以计数的著作,便入不得解大学士的法眼,更遑论后世汉,隋,唐,宋有多少中华文化被排除在外。
朱棣转头之际眼见朱权面露不屑之色,心中一动下忍不住问道:“朱权,解缙等人编纂的这部《文献大成》,你观之意下如何。”他对于这部只收罗儒家典籍编纂的书籍,内心之中甚是不满,虽无力改变父亲朱元璋以四书五经在科举中命題,加强儒家官方学派地位的手段,却也不甘这一部区区的《文献大成》便能代表自己的文治,念及昔日和朱权相处之时,每每听得他口出奇谈怪论,故此这般问道。
朱权心知朱老四的老师道衍,也是一个饱读群书的怪才,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朱老四也绝非一个榆木脑袋,当即大着胆子答道:“大学士等一众人等编纂这部典籍,想來耗费心力无数,然则以臣弟看來此《文献大成》不过一家之言,远远算不得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只怕难以令天下士子信服。”
文渊阁大学士解缙耳闻朱权言有所指,忍不住问道:“以殿下之意,何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他自奉旨编篡书籍以來,每日里在翰林院劳神费力,内心之中自然而然的将这部《文献大成》视如己出的儿子一般看待,岂容他人轻易质疑。
“《道德经》,《庄子》,《墨子》,《孙子兵法》,《孙膑兵法》,《韩非子》,《商鞅书》,《吕氏春秋》……”朱权一面板着手指,一面娓娓言道。
老子,庄子倒也罢了,耳闻这个不学无术的宁王殿下居然将法家诸人的书籍也拿來说事,解缙忍不住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沉声说道:“道家不过虚妄之说,兵家征伐之道,不合仁义之理,法家韩非子,商鞅,李斯,申不害之流不过是崇尚酷烈手段,权谋诡诈之道,岂能与儒家圣贤相提并论。”
儒家讲究人性本善,当以礼法循循善诱,法家却讲究人性本恶,当以严刑律法震慑之,而韩非子的著作《五蠹》中“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般**裸攻击儒家先贤的言辞,自汉,隋,唐,宋千年以來便被天下儒家士子所切齿痛恨,耳闻这个宁王朱权言辞之中竟然要让韩非子,商鞅,李斯与孔子,孟子并列,当真乃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数个尚书,侍郎也忍不住对朱权的妖言惑众进行了驳斥。
朱权昔日在沙场征战,早已练成了视矛戈若草芥的浑人性子,此时眼见群儒围攻,忍不住嘿嘿冷笑,待得礼部尚书郑赐引经据典的好一番驳斥之后,这才笑道:“三人行,必有吾师焉,则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孔子在世之时,怕也沒有你们这些自诩儒家子弟的人霸道横蛮。”
饶是解缙,六部尚书,侍郎等一众对朱权群情汹汹的人等陡然听闻他将《论语》中的的言语用來以孔子之矛,攻儒家正统之理,不禁都有些手足无措,惶恐失态者有之,怒目瞪视者有之,也不乏杨士奇,杨荣,杨溥这般凝神沉思之辈。
数日之后,奉天殿上,身穿五爪金龙袍服的永乐皇帝朱棣一双冷冷的目光扫视左右两列文武,朗声说道:“《文献大成》格局略小,所篡尚多未备,岂能显我大明文治,朕决意重新编纂,凡书契以來,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悉数收录其中。”原來他对于《文献大成》只收录儒家典籍甚是不满,终于下定决心重新编篡,命太子少傅姚广孝,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解缙,礼部尚书郑赐,刑部侍郎刘季篪等一众官员分别担任监修,总裁,副总裁,都总裁之职。
靖难第一功臣的僧道衍可谓当世最为了解这位皇帝陛下心意之人,深知此书须得超越历朝历代所有类书之大,方得合乎朱棣心意,当即出列奏曰:“陛下,上至先秦,下至我大明,书籍不知凡几,微臣请旨朝廷下令,广召天下才智博学士子入京参与修书。”
“正当如此,爱卿之言合乎朕意。”说到这里,朱棣转头对不远处的户部尚书夏元吉说道:“编篡此书所用银两,由户部尽数划拨。”
朱权眼见夏元吉躬身接旨之时,有些微微皱眉,心中不禁有些好笑忖道:“这个抠门的尚书大人,只怕又得为了即将流水般花出去的银子肉痛了。”
黎明时分,解缙坐于书房中,脑海中回想昨日早朝之时,皇帝陛下下旨重新编篡书籍之时,不由闷闷不乐,他自幼聪颖,六岁能诗,在乡里被誉为神童,博览群书,善于狂草,洪武年间乡试第一,殿试三甲,因上书《太平十策》为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所深为器重,目下身为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可谓文官之首,自有一股傲气所在,岂料费尽心力率领一众翰林院博学之士编篡的《文献大成》竟不为皇帝所看重,重新编书的旨意中,那个丑陋的妖僧竟赫然排在自己前列,岂能使他心服口服,子曰,怪力乱神,道衍虽贵为太子少傅,被皇帝陛下视为靖难第一功臣,却因白日早朝,夜晚躲在庙里诵经,将朱棣赐下的宅邸空置,素被文武百官视为怪诞之举,一众官员面上不敢无礼,私下里却时常以妖僧斥之。
随着一阵脚步之声传來,一个解府下人向解缙禀报府外有一老僧求见,并奉上拜帖。
僧道化缘实属平常,这和尚不但來到内阁首辅的府邸拜访,倒还有拜帖到访,岂不怪哉,解缙取过拜帖,眼见上书姚广孝三字,心中虽依旧不忿,还是亲自迎了出去,毕竟姚广孝身为太子少傅,更是编篡书籍之时自己的顶头上司,礼不可废。
宾主相见之时,解缙注目看去,却见身穿月白色僧袍,背负斗笠,脚蹬麻鞋,容貌丑陋的道衍身侧,一个身穿青衫,做寻常读书士子打扮的青年,赫然正是在文渊阁指斥《文献大成》不过一家之言的宁王朱权。
朱权笑道:“本王今日与大师相约登山,特请大学士同游。”
解缙闻得道衍來访,本以为是为了编篡书籍之事,此时眼见对方一派出行的样子,再听得朱权此言,不禁面露诧异之色。
“贫僧少年时游历四方,颇长了些见识,近年蜗居斗室久亦,不禁静极思动,趁着这把老骨头尚堪走动,想去登山一游,特來邀首辅大人同行。”道衍微笑说道。
解缙心知对方此番邀约绝不会只为了游玩,略一思忖下便即恭请朱权,道衍在客厅稍坐饮茶,自己却去内室换过衣衫。
山风掠树而过,空谷犹闻鸟鸣,山路之上前后行來三人,正是联袂登山而來的朱权,道衍,解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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