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珍珍听见陌生男声立即回道:“我,我等下再来,再来拜访。”

怕在外人面前失礼,她还特意加了一句。

屋内的傅达礼听出了是她,对客人道:“是我家中的一位堂妹,恰是蓁姑姑的小妹。”

那位客人似乎起了兴趣,道:“哦?那便请进来吧。”

说着,有人替珍珍打开了书房的隔扇,开门的青年男子穿着昏黄色的斗篷几与傅达礼晦暗的书房融为一体。

可他展颜一笑却是温暖:“倒是很像蓁姑姑,只是年纪小了许多。姑娘请进。”

珍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又觉自己这样看陌生人不甚礼貌,于是抱紧了书匣快步走到书桌前。

她踮着脚将书匣轻轻放在傅达礼面前,认真说:“大哥哥,您之前借我的论语我来还您。”

傅达礼一怔,下意识说:“可我并没有借过你论语,我借你的难道不是诗经吗?”

谎言没拆穿,但珍珍却没有不好意思,而是改口说:“论语是儒家经典,读书人都爱读,我送大哥哥一本在出门路上念。”

傅达礼是真的疑惑了,他盯着珍珍看了半晌后,有些宠溺又无奈地笑问:“珍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那青年男子却哈哈笑起来,他摇着头感叹:“傅达礼啊傅达礼,你家的姑娘真是蕙质兰心。”

他将珍珍的书匣往傅达礼再推了三寸,“薄技雕虫尔,虚名画饼如。儿时论语在,敢负此心初。以此赠兄台,我先告辞了。”

傅达礼要送他,男子却推拒了。

珍珍带着疑惑的表情看这男子快步离去,傅达礼替她解惑说:“那位是李煦兄弟,过去出入御前见过皇后和你姐姐。他母亲也是当今皇帝乳母,曹李两家有些姻亲,待秀芳成婚也算与我们有亲了。”

傅达礼说完回身再看那书匣,品着刚刚那阙诗终于明白过来,“珍珍你是特意来安慰我的吗?”

“大哥哥,古来英雄都有三起三落,又有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这次讲论语有错,碰上皇上不高兴才罚你,可这只是一次,来日呢?来日方长呢!”

傅达礼一直含着笑意听珍珍的小絮叨,他不急不缓地说:“我于而立之年回首看除了为皇上写了几篇锦绣文章,于国于家尚一事无成,如今见河工困境想出力一二,没想却独木难支。往日我珍惜翰林的名声,在朝中独来独往,说得好听一点是洁身自好,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太过天真。”

傅达礼一番突如其来的自我剖白越说越快,说到最后已是含着泪道:“我曾以为刚正不阿远离是非直抒己见也能有所作为,可如今才知道这想法多么浅薄。想做一点事,哪里像写文章那样一支笔即可。”

珍珍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过来,感情大堂兄是掺和了那个“河工”才被贬,什么论语都是那个狗皇帝的借口。

“大哥哥,您正值壮年,还有机会复起。如果现在是独木,那就再去找别的木头一起支上!再说您也不是孤立无援啊,刚刚那位公子不就是来劝您的?”

珍珍觉得傅达礼便是太迂,将清名看得太重。听刚才的意思他被贬的真正原因应该是他对河工提了什么意见但在朝中无人支持,恰好皇帝也不喜。

说白了,傅达礼没摸清形式说错了话还没人挺,没靠山的小臣子被当了冲头惨遭“降职”。

“大哥哥,若是那个河工很重要,于天下苍生有益,您就坚持做下去,再多找找路子,总能成的!”

“儿时论语在,敢负此心初。”他握了握拳说:“奉天路遥天冻,恰好是磨炼我心志之时,多谢了,小妹妹,这本论语我会带在路上细读。”

傅达礼这几句话说出后,珍珍的心总算安稳地放下,她这位堂兄总算没有再气馁,心志应比以前更坚韧。

不过珍珍还有一事:“大哥哥,刚刚那位公子念的诗是什么啊?”

傅达礼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递给珍珍,“这是陆游先生的诗,你赠我论语,我就回赠你剑南诗集吧。”

他再看看眼前这个素来聪慧的女孩,如今更是对她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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