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能跟我说说真正的后宫是什么样子的吗?”八卦之魂熊熊燃起的林汐,一脸期待地看着傅菁。
但这一问却让傅菁再次失了神,她眼眸迷离,那年的宫墙柳又进了她的双眸。沉吟片刻,傅菁才缓缓开口:“你是想听宫里娘娘斗得你死我活的故事么?”见林汐肯定地点着头,傅菁淡淡笑着:“那你怕是要失望了。我所在的后宫,虽有手段,但大抵都是风平浪静的。所谓后宫,不过是前朝的缩影,皇帝要对谁好,要冷落谁,都不过是权谋之策罢了。宫里的娘娘哪一个进宫不是为了家族?就连我,嫁给四郎的时候也是家族的筹码,哪里有那么多的争风吃醋,风花雪月呀?”
“这样的吗?”林汐听得不禁失望,噘着嘴:“所以宫里的娘娘都是为了家族才去争皇帝的呀?就没有人真的喜欢皇帝吗?”
“有。只是那不重要。”傅菁深吸口气,缓缓道:“我记着在宫里你很喜欢纯贵妃,因为她待人总是温婉和善,你去她宫里跑差事,纯贵妃因着你年纪小总会给许多赏赐。那时候你也极爱甜点,总是跟我说纯娘娘宫里的糕点极好吃。”
林汐没想到前世的自己和宫妃们颇有渊源,一时被故事迷了心,静静地听傅菁讲着属于前世的故事。
“娴妃是个大家,真的和她的封号极是相衬。她的针线活很好,书画也不错,就是人太过恭谨娴雅了,同她说话总是话不过五句,就要靠贵妃来调动气氛了。但娴妃绣的帕子纹样真的极好,她总爱送我,我也总爱收。”
“呃,您说的娴妃是那个后来被抹去画像,打入冷宫的辉发那拉氏么?”林汐好似听到了与自己认知不同的知识点,忍不住打断傅菁,提问道。
“是的,宫里也只有这一位娴妃了。”傅菁伸手去摸了摸林汐的头,虽然她们年纪相仿,但前世的记忆作怪,傅菁总是把林汐当小孩:“史书上的笔墨太冰冷了,那些我死后的事情我不得真相。但娴妃那样的女子,能刚烈如斯削发,想来是真的伤透了心。当年与我同在潜邸的几位,模样性情都是顶好的,娴妃尤是娴静。所以,他真的总是在伤那些爱他的人的心。”
“那,令妃娘娘呢?”林汐又问。
“令嫔么?”傅菁思索片刻,才道:“她稍晚些入的宫,我与她的交集不多。印象中是个规矩守礼的孩子,笑起来挺好看的,像极了我未入宫时的烂漫。”傅菁叹了口气,又说:“你不记得了,那时宫里总是会进来些天真烂漫的孩子,待过了些日子就各个都变得恭顺有礼,像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我们在史书上没有名字,在自己丈夫的口中也没有名字,好似生来唯一的重任只是为皇家绵延子嗣。而这个重任,恰恰又只要是女子就可以。”
“娘娘,都过去了,不难过了好吗?”林汐觉得心疼,平日里除了做梦会心疼,很少会觉得心那么疼。她伸手去接住傅菁不知不觉就落下的泪,试图想逗她开心:“您瞧着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老板说您马上就要结婚了,您还有一双爱惜您的父母。”
“是呀,我前世许的愿,今生都实现了。”傅菁给了林汐一个笑容,但眉眼都是哀愁:“我是要结婚了。我的未婚夫对我很好,这也是我为什么想要忘记的原因。可是莺歌,那些过去就像针扎一样,刺进了我的心,时间久了,我想拔出来已经舍不得。我舍不得忘记纯妃舍不得娴妃舍不得贵妃那吵吵闹闹的性子舍不得你那乖巧又贪吃的模样,我更舍不得忘记,那个人给我的深情与残忍。”
顿了顿,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傅菁深深叹了口气:“莺歌,你知道我现在的工作是什么吗?我在紫禁城里修复文物,我还是乾隆朝的研究学者。前世我因为承受不住自己的丈夫与自己日渐疏远的距离,还有一再经历的丧子之痛,我选择了献出余下福寿提前离开人世。宫人们都说我性子软,可她们没想到我软到明明在紫禁城里过不下去仍不敢自尽。我怕疼,我怕后悔,更怕自己舍不得。所以,遇到胡老板是上天对那时的我最好的安排了。”
“娘娘。”林汐见傅菁情绪些微失控,忍不住轻唤。
“可这一世自出生起,我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到乾隆朝的事情。我开始考古,开始研究,越是研究就越发现自己怎么那么懦弱,我何以担得起贤后之名?江山如此不易,四郎他首先必须是一位帝王,才是为人夫为人父。孩子没了他同样心疼,毕竟是他册立的太子呀!可他有更远大的天地,他不能沉溺于悲伤。而我,答应过陪他看尽江山多娇的人,却无法承受打击,无暇再顾及他的宏图,甚至开始埋怨他的无情。我明明知道他待我是不一样的,我却不愿意让步,虚妄更多。紫禁城太大,他太忙,以至于我们连说句真心话的空间、时间都没有。我有翻阅到我死后他为我写的诗句,也有读到他在我墓前的景况。莺歌,我真的后悔过自己的不够坚强,对他的不够理解。可我只有一双手,一颗心,我要顾及偌大的后宫各位,要顾念我的孩儿,顾及我的家族,还要照顾太后和我的丈夫,太累了,我真的太累了。累到最后我已经不记得,也记不起我曾经深爱过四郎,答应过他风雨同舟。所以,你说他要是知道真相,知道我曾经那么自私,还会不会念着我年年岁岁?”
“娘娘,您只是一个平凡人。菩萨尚且护佑不全泛泛众生,您一个人怎么可能顾念那么多?重要的是当下,当下您是否幸福。”林汐着急起来,握住傅菁的手忙安慰道。
傅菁讶然,眼前又出现了当初在长春宫,那时因她一时疏忽使一位低位份的宫妃受了责罚。她自责许久时,莺歌也是这般安慰她,见不得她难过。过去总是和现实交织,傅菁只能勉强脸上挂起一丝笑容:“莺歌,你总是那么好。谢谢你!”
“娘娘,您振作些!”林汐以为傅菁听进了自己的话,便继续侃侃而谈:“您这是过去的记忆作怪才这么多愁善感,您要是拿回了年华钗,记忆被收回,您就不会一直惦念那个皇帝,惦念上一世的不圆满。上辈子对您好的人已经如烟,而让您遗憾的又无法再弥补,您再记着不是徒劳么?您要多想想这辈子会幸福,您要过好这辈子才是最重要的呀!”
“是吗?”傅菁不确定,垂下眼帘。
一时两人都无话,只是沉默地坐在一起。古月杂货铺由于在市最高的建筑之上,连地面的车水马龙声都被隔绝得很好,安静充斥了整个杂货铺,蔓延了一种压抑人心的气氛。
“也许是吧。”傅菁先开了口,缓缓道:“胡老板说年华钗会自择主人。当年它认定我是主人,如今也不改,也许也是感应到我是个总有悔意的人,才这般认定我的吧?”
“所以,这辈子您就要证明给年华钗看,您能做到真正的无悔呀!”林汐双手扶住傅菁的肩膀,用力按了按为傅菁打气:“相信我,就算您现在拿回年华钗,很快它就会再择主人的。因为转世重生的您,会得到您所期盼的全部幸福,真正的不需要委曲求全的幸福。”
傅菁看着朝气蓬勃的林汐,心里也随之被鼓舞着,有个声音在暗示她只要忘记,一切的难过都会得到平息,那句“那好,我去拿回年华钗。”就快话到嘴边,可不知为何她就是哑然失声。浓烈的难过充满了整颗心,豆大的眼泪强忍着不让它落下她知道,终归到底她还是最舍不得她曾经深爱过的帝王。少年夫妻无法老来伴,是她对他永远的亏欠。傅菁再次深呼吸,闭上双眼让自己平稳心绪,可眼泪就这样止不住地掉落,她想起了他们的新婚,红烛下她第一次认真看到了她的夫君,那一世以为的良人。他们那时还年少,没有江山社稷,没有前朝后宫,只一眼便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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