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临侯府。

一个穿着短褐的少年停下了脚步。

他的衣服洗得发旧、发白,好像是惨灰色的。腰间别着一把剑,一把竹剑。

竹子做的剑,竹子做的鞘。

他是一个英俊的少年,面部的轮廓还有些许青涩,但唇角的线条却隐含着成年人也未必会有的坚毅。他看上去是那么孤僻,那么冷漠,却又带着来自荒山野岭般的淳朴与天真,这使他的面孔多了一份难以言说的魅力。他用草绳随意扎着头发,他的头发仿佛缺乏梳理般是粗乱的。

他浑身都散发着寒碜、清贫、困苦的气息,但这种气息并没有减损他的魅力。

反而彰显出怪石谲岩般独特的气质。

仿佛这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少年扬声道:“侯爷在吗?”

他的声音清澈、甘冽。

“”

守门的仆役只是懒懒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又道:“靖临侯魏晋箜在吗?”

那武夫打扮的仆役不善地瞪视着少年,仍然不答。

那少年也不以为意,只是跨步向前走去,走向朱红的带麒麟金门环的侯府大门。

两边的仆役围上来要拦住少年。

少年道:

“让开,我不想杀你们。”

几个人高马大的仆役就嗤笑起来,其中一个男人率先伸手去推搡少年。

只见一道青影闪过,那柄插在腰际的竹剑已经被握在少年的手中,剑尖指向眼前的男人。

他的剑法十分奇特,充满了野性,仿佛野兽的獠牙。

一串鲜血,从男人的手腕上滴落。

仆役的脸上出现惊惶之色。

便有十几条人影从侯府的院墙上闪出,侯府的护卫们将这少年团团围住。

“砰!”

护卫的刀砍向少年,与竹剑相击,这竹剑竟似岩石般坚硬。

那少年连刺连点,仿佛杀人便如挑鱼刺般精细而轻松,只见他周围的护卫纷纷倒下。

杀人,远比打败一个人要轻松。

是以,他的招式,都是杀招。

少年站在满地尸体中,瞪圆眼睛,继续向侯府喊道:

“魏晋箜在不在?”

他的声音发自丹田,像汨动的泉溪向四周淌去。

便有一个人道:

“你找我父亲有什么事?”

马蹄声踏踏,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年,与高手侠客结伴而来,身后跟着扈从和美婢。

“紫燕黄金瞳,啾啾摇绿騣。

珠袍曳锦带,匕首插吴鸿。”

这少年通身气派,模样十分俊俏可爱,肌肤莹白有珠光,看着竟比女孩儿还细嫩几分。

他既称“魏晋箜”为父亲,自然便是魏侯的独子“千金小侯爷”魏灵风。

他正微微歪头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两个少年,相对而视。

一个由来纨绔,一个不过黔首

一好鲜衣华服,常食精馔,一个布衣蔬食,常至断炊

一个住精舍,一个居无定所

一个极爱繁华,美婢成群,江湖客结伴,一个形单影只,茕茕孑立,禹禹独行。

一个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一个看落日,听市声,数梅花,观流水,望万家灯火1。

一般的年纪,相当的年华,俱是青春少年。

命竟如此不同,真如隔世相望。

魏灵风望着少年,神情中有些微的居高临下的怜悯。但少年对彼此之间的差异,似乎毫无所觉,只是盯着他道:

“我要找到魏晋箜,杀了他。”

“放肆!”

魏灵风身边的一个黑衣人呵斥道,“哪来的竖子,竟然口出狂言!”

魏灵风星眸转动,微笑道:

“你看,你若要杀我父亲,得先过我这关。”

街。

青砧路。

片片纸钱如大雪纷飞。

“满大街的撒纸钱,是谁这么不吉利?”

没有人敢这么问的。

做生意最讲求吉利,纸钱飘进酒店的门扉窗户中,但老板仍然低头拨算盘,店小二也闷头擦桌子,生怕往外看一眼似的。

一座轿子,漆黑如棺木的轿子,在街道上浮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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