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户部尚书霍言和其妻王氏膝下有二女一子,俱是嫡出。

长女霍锦纱、次女霍锦绣、长子霍锦城。

大晋律法,罪不及出嫁女。而霍家蒙难之时长女、次女均都出嫁,按理不该连累她们不过……许是双眼不清,识人不明,霍言给膝下两女儿找的夫家全是王八蛋。

长女霍锦纱出嫁多年早得一女霍家出事,她夫家碍着孩子病逝了她让她体面的走。而霍锦绣出阁未久膝下空空她夫家还是新贵,不大讲究规矩,就直接把她扫地出门让她当街被官差拉走直接打进了教司坊。

按大晋律凡妓者都需裹脚霍锦绣二十出头了这脚裹的她足有一年没下来床好在她底子硬最终没到不良于行的地步勉勉强强能够走路。不过,不知是福是祸,有这一年养身体的空闲,到给了云止运作时间,把她包了起来。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他让韩载道拿住了把柄,才有好好燕京贵公子往泽州平乱之行,那一次,要没有姚千枝,说不得他就死里头了。

霍锦绣沦落教司坊,依然保住了清白身,这是她存活至今唯一的理由。不过,她的身份确实敏感,云止不过勉强护住她,让她能在青玉访有个安静的角落,在多,就没有了。

霍家出事,至此已是四年,霍锦绣就在这小小的青玉坊里,困了足有四年。

是真真正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透着窗缝儿向外看,耳边听着嘈杂声响,男欢女笑,霍锦绣坐在窗前,面无表情,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睛透着股死气沉沉。

“咦?这是……”突的,她神色微微一动,目光聚集投在楼下门口。

就见内门里,伴当儿满脸堆笑,点头哈腰的迎进来几人,为首是个白衣公子,俊美英气,谈笑自如,身侧伴着个青衣少年,眉清目秀,神色肃穆,后头跟着两个小厮,俱都白净俊美。

一瞧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青玉访是官院,迎来送往俱是权贵豪富,这两位公子相貌虽好,气质亦佳,到还真至于引起霍锦绣的注意,只是……“好像啊!”她看着,口中喃喃,“锦城……”

一句锦城脱口而出,霍锦绣心头瞬间刀割般的疼,霍家早就诛连三族,被满门抄斩了,父亲、母亲、姐姐……他们都死了,大刀砍头,尸骨不全。下面那人,乍一见,不管如何像锦城,那都不是,是假的,她弟弟早就死了,连尸身都没有了。

“苍天呐。”霍锦绣捂住脸,牙关发出嗄嗄声响,嘴唇一片青紫。

死死握着拳,她把袖子塞进嘴里狠狠咬着,身子一直抽搐,整个人缩成个虾米样儿。自被打断脚骨后,她就做下了这病,情绪略激动些就抽搐着喘不上气儿,好几回差点死了。

趴在窗台上,她眼前直冒金星,闭目大口喘气,身体止不住颤抖,好半晌,终于慢慢缓过来,她支起发软的手脚,想挪回架子床上休息,谁知,还未等起身,门突然发出吱嗄轻声,被人打开了。

“绣儿。”鸨妈妈娇软的声音传来。

霍锦绣心中一颤,惶惶抬头,“鸨妈妈,云都尉……”这个月已经给过银子了。

她不用接待客人!

霍锦绣喃喃。

进了教司坊,在没有干净人,云止给银子包她,不代表她不需要陪客,只是不用卖身罢了。平素宴席,像陪酒唱曲儿,被调笑摸手都是常事,霍锦绣最怕这个。

无它,她陪的人,基本都是认识的,父亲的下属,丈夫的同撩,弟弟的同学,甚至有不少,她幼时还叫个叔叔伯伯,如今同座一席,声色犬马,霍锦绣是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反正,每每那般场景,她自个儿是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几位贵人点了你,旁个不说,陪着喝个酒,唱个曲儿,乐呵乐呵有甚?你又不年轻了,当云都尉能养你一辈子?”

“你这样的我见多了,已入了温柔乡,就别在装凤凰鸟儿,还傲什么?老老实实让叫唤就叫唤,人家才能怜惜,不捏死了你。”鸨妈妈挥舞着香帕,扭腰摆胯走过来,含笑横着给了霍锦绣个威胁的眼神儿,“那是贵客,你给我好好服侍着。”

四年时光,吃足了眼前这位鸨妈妈的苦头,霍锦绣看见她腿就发软,在不敢反驳什么,只呐呐道:“是,是!”

“这才是好孩子!”鸨妈妈含笑赞,又唤道:“来,赶紧给咱们绣儿打扮上,莫让客贵久等。”

她这一声,自有丫鬟上前调香粉换衣裳,团团围过来。

被扒衣裳拽头发,抹脸手,霍锦绣像块木头似的,任她们随意摆弄。

没多大会儿的功夫穿戴一新,鸨妈妈领头儿风摆荷叶似的走,霍锦绣踮着小脚儿跟随,一步一步跟走在刀尖上般。

她裹脚的年纪太大,虽还能行动,依然不方便。

走了没两步,来至二楼雅间,鸨妈妈恭声低唤,就听屋里有个清朗的声音,“进。”鸨妈妈赶紧应声,推门而入,霍锦绣低眉顺目的望过去,微微一愣。

屋里坐着的,竟是她在窗台前看见的那一行人,那个像她弟弟的,如今正眼巴巴的看着她。

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她赶紧垂下脸儿。

“绣儿,赶紧伺候着。”鸨妈妈推了她一把。

霍锦绣踉跄几步,跌坐在白衣公子的怀里。

雅间里,除了两位贵客并俩小厮,余下吹拉弹唱,喂酒取乐的还有五、六个姑娘,见霍锦绣模样俱都嬉笑出声,羞的她满脸通红,窘迫不堪。

青衫少年瞧着,眼神越发痛楚。

“留个唱曲儿的,你们退下吧。”瞧他这样,白衣公子蹙眉使了个眼神,那年纪略长些的小厮便站出来,掏了银子,将人打发了。

教司坊里嘛,什么奇怪的客人没见过,鸨妈妈接过银子,惦了惦份量,眉开眼笑的带着人退下,口中还嘱咐霍锦绣,“好生伺候着诸位贵人。”

“诺。”霍锦绣木讷的点头,安静的坐在白衣公子的怀里。

不笑不说话,身子僵硬,跟个没灵魂的娃娃似的。

“贵人您们慢饮,奴奴告退了。”鸨妈妈给了霍锦绣个威胁眼神,随后恭身退下。

出门时,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吱呀一声,大门紧闭,霍锦绣浑身肌肉绷紧,进访里最害怕的就是这样场景,哪怕畏惧云止,客人们不敢对她太过,但动手动脚,言语轻蔑调笑都是常事……微微闭起眼睛,她握紧拳。

想象中摸向腰身的手并没有来,反而有人将她从白衣公子怀里扶起来,心下微惊,还未等她说话,就听噗的一声轻响,随后,啊……有女子娇声低低轻唤。

霍锦绣猛的睁眼,转头望向声音方向,正看见那唱曲儿的歌伎翻着白眼儿软软倒地,她身后,年长些的小厮一只手搂她的腰,另一只手从她脖子上移开。

“你,你们杀了她?”霍锦绣骇的连退了三步,脸色刹时苍白。

年长小厮讪笑,“没事,就顺手打昏了而已。”声音婉转,带着几分软意。

听着不大像个男人。

到是霍锦绣,让吓的血都凉了,根本没注意这些,颤手颤脚,她本能想跑,然而,屋里四个陌生人,八双眼睛炯炯望她,门边余下小厮把守着……

这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

“你,你们想干什么?我就是个犯妇,如今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什,什么都不知道。云都尉看在我已逝兄弟的面上才花银子,平常根本不来,我根本没见着他,他的事儿,我一概不晓得……”拼命摇头,霍锦绣喃喃。

她自知,就她本身而言,是根本没什么价值的。人家来找她,不是为了昔日霍家留下的东西,就是想寻云止的麻烦。

不过,她都来此四年了,霍家坟头草三丈高,能有什么东西?至于云止……

被吓的思绪混乱,霍锦绣胡思乱想着。

见她这模样,白衣公子姚千枝拿眼睛斜了青衫少年霍锦城一眼,示意他亮出身份。

这场面,她们这些外人无论说什么都尴尬,还是霍锦城上吧。

“二姐。”一旁,见外人都清干净了,霍锦城两步上前,一把拉住霍锦绣的手,眼角泪水流下。

“你,你是谁?”霍锦绣被拽的心慌失措,挣扎起来。

“二姐,是我,我是锦城啊!!”霍锦城抬袖子狠狠在脸上抹了两下,带下一层浮粉,轮廓渐渐清楚……

霍锦绣愣愣看着,“锦城……你,你来接我吗?爹娘让我们团圆了?我解脱了吗?”她喃喃,好半晌,突然反应过来,合身扑上前,拉住他的肩膀,哆嗦着摸他的脸,“二弟,二弟啊!你没死啊?你还活着呢,那爹呢,娘呢?大姐呢?你,你……”呜呜咽咽,她面颊扭曲,脸部肌肉都在抽搐。

“二姐,只是我,是云止救了我,爹、娘和大姐,他们都,都……”霍锦城泣不成声。

霍锦绣便悲声,“我的天爷啊……”

两姐弟抱着,哭成一团。

“咳,咳,你们,进里间说吧,速度快点。”一旁,守在门边观察情况,姚千枝轻声提醒。

霍锦城便收了泪,着他姐姐,抹头进了里间小屋。

好几年,此间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想要逃走得霍锦绣配合,自然需要他来调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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