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尘在无事端。这一日,姚家军抵达燕京外十里亭眼见天色已晚,城门关闭姚千枝就近寻了个小村庄借宿下来。
瑶望天际星明月朗霍锦城站在院里,面色一片肃然。
近乡情怯,更莫说他还是这么个情况,一别数年亲人尸骨已腐他为人子一不能结芦而孝二不能摔盆守丧。给亲爹娘收尸封墓,三节清扫的活儿都是云止帮着做的他这当儿子的,连柱香都没给上过。
“真是……呵……”霍锦城捂了捂脸,指缝透出些微泪意。
房檐下,姚千枝推窗看他,“行了,别这惆怅了,你这小半个月都这模样侍卫们都让你叹毛了昨儿青椒还说我让我对你好点儿,别欺负你,背地里竟看你哭了……”
霍锦城那身份,姚家人除了姚敬荣、季老夫人和姚千蔓知晓外,余者都恍惚的,从没人直接点清过,似姚青椒这般原是丫鬟出身,流放前少出府门的,更没个知道了。
平素,只瞧见自家小姐,呃,不,是姐姐花样欺压霍锦城,今儿贬贬,明儿逗逗的,确实有点看不过眼。
毕竟,霍锦城长的多好看呐!
“主公莫要玩笑,那不过锦城私事,不提也罢。”被姚千枝这么一岔,霍锦城满腔悲怆自怜刹时消散,苦笑一声,他随手抹去泪花,侧头望她,转移话题道:“说来,此回进燕京,主公准备如何行事?”
“如何行事?”姚千枝挑了挑眉,到没追究着调侃,沉吟了片刻,“既得了乔夫人的信,就先往宣平候府走一趟吧。”
“找乔家人吗?”霍锦城皱了皱眉,“乔夫人不过出嫁女,执她的信,乔家恐怕不会尽心,到不如找云止……”他兄弟,稳稳的。
“哪需他尽心尽力?不过找个领路人,朝堂上说一声儿,引我见见小皇帝罢了,乔家是中立派,比起云止来,他家在韩载道面前更好说话,行事方便点儿。”姚千枝便笑笑,“云止……先备用吧,他跟韩家闹的僵,咱们此回来是求官求财的,跟韩家顶起来不好。”
不管韩家如何,韩太后身份怎么?人家如今终归是小皇帝生母,首辅当朝,她一小小总兵,在没彻底露出反意之前,最起码,还是要维持一下表面和平的。
“先试乔家,不行的话在说云止。”姚千枝一语定音。
霍锦城想了想,亦没反对,点头认同,他遥望天边,“此一回怕是要耽搁些时日,不知泽州那边情况如何了……”北方事宜尽掌姚千蔓之手,这位,不是霍锦城不信任她,终归没经过什么大事儿,守城还好,总能平稳渡过,万一出点乱子……
他怕她顶不住。
毕竟,泽州能用的人手实在太少了。
“……没事没事,那位大冲真人……我估摸着应该到了,我家都是读书人,明白他的地位,守着他应该很快就能拢起一群读书人,先用着吧。”姚千枝便道,摸了摸下巴,她挑眉瞧向霍锦城,“说来,大冲真人有用还是你说的?他真的有用吧?”要是没用,让她白花了那么大力气,还让孟央摸了好几把,白占了不少便宜……
四十斤大刀照脑袋劈啊!
姚千枝眯起眼睛,望向霍锦城,目露凶光。
“主公放心,自然有用的。”霍锦城额头冷汗流出,顺脸往下趟儿。
真人!余性命尽在你手,你上点心呐!
燕京这边,姚千枝和霍锦城漏夜长谈,月色慢慢,北方那边,被他二人惦记的大冲真人和孟央早就到了地方。
因惧杨家追赶,且路阳州还匪乱,护送孟家祖孙的姚家军们不敢待慢,日夜赶路,不过月余时间,竟然已经回到泽州了。
姚千枝等人将将到燕京十里亭外的时节,孟家祖孙已在旺城扎根,街面儿都混熟了。
且,遵守诺言,人家大冲真人麻溜儿在旺城崇明学堂上任,担任名誉校长,甚至,当姚千枝处置杨家的方式,杨天陆的下场随信传到孟央手里,大冲真人还开始讲课了!
大冲真人那是谁?名扬天下的三元及第,把同辈人清淡吐血的当世大儒,北方文风本就不盛,多少年不出这般人物,突然冒出来这么个来,打眼一瞧居然还是真的!几州的读书人呐,眼睛都绿了,刹时蜂拥而至,把崇明学堂挤的里外不透风。
甚至,旺城的流动人口都涨了足足半成,全是北方读书人和他们的随从……
这还不算完,姚千蔓已经得着了侦察兵们的消息,不止北方,天下读书们都开始蠢蠢欲动,有些性格率真些,离的近的,都收拾行囊准备出发了。
旺城难道还要成为北方书城吗?一个大儒居然能这么管用,简直吓煞姚千蔓,每每见到大冲真人,她都有种赶紧砍快板,我要把他供起来的冲动,索性姚敬荣和季老夫人还沉稳些,最起码表面还正常。
大冲真人全面接管崇明学堂,开始了几城寻演,孟央也没闲着,她是祖父一手培养起来的,性格不提,学识是真的好,哪怕声名不显,培训培训先生们,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不错,孟央如今是崇明总教习,学生人家都不教,只专门管先生们,见天的突击培训,忙的脚打后脑勺。
这一日,祖孙俩终于理顺了崇明学堂,有点功夫停下脚步闲坐喝茶……
“央儿,昨日姚提督侧面跟我提起,杨家派人前来交涉,想让你……咳咳咳,姚提督已经将人打发了,让你莫要担心,随意行事便好,不过……”大冲真人犹豫的提起,“祖父想着,你和杨天陆尚未和离,他伤成那样,你是不是应该……”低调一点?
杨家终归是世家大族,姻亲不少,耳目众多。孟大儒掌崇明学堂的消息遍布大晋,他家哪会不知道?就算有杨天陆那牵着,杨老爷依然派了人来旺城讨要孟央当场就让姚千蔓给灭口了!
什么杨府?什么逃妻?她不知道,杨家有人来过吗?她没见着呀,路阳州多匪患,北方乱着呢,没事瞎走什么?看,死了吧……
多该啊!
腿那么欠!
说杀就杀了,姚千蔓根本没当回事儿,不过侧面跟大冲真人提了那么两句,不过,孟大儒终归是读书人出身,受的最正统教训,三纲四常打小学到大,疼爱孙女不忍她死是一回事,带着她跑,还让杨天陆绝后……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说愧疚吧,多多少少的,有点心虚。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绝人子嗣什么的,确实真的……
“祖父,您是觉得姚总兵出手太阴损了?”孟央坐在他身侧,从头到脚一身大红衣裳,依然着梳妇人发髻,一套二十八颗粉珍珠头面千蔓送的见面礼……
瞧祖父迟疑神色,便了然他的想法,她端着香茶抿了两口,勾唇一笑,“其实,不瞒您说,姚总兵断杨天陆子孙根的事儿,是我亲口求的……”甚至,为了求她出手,她还卖了自己,答应给崇明学堂当总教习,堂堂孟家才女教些惯会三、百、千的大文盲……
“什,什么?”大冲真人心里一惊,完全没想到,“央儿,你怎么戾气……”这般重,“杨天陆那人,虽然无甚担当,总归……”在男人堆儿里,他不算最次了。
最起码,孟央失贞后,他没叫嚣着要弄死她,多多少少,还是帮了点忙儿……
“什么忙?用嘴哄着我吗?我求了他那么多次,给了他无数机会,哪怕有一次,他做出丁点实际行动,不是只说好听话儿,我都不会对他出手。”孟央冷笑,眸中闪过出一抹阴鸷,“当初结缡,是杨家登门自求的,我天生长的这样,杨家人都见过。”
“哪怕杨天陆不愤,那是杨家人骗他,碍我何事?好,他年纪小,他长的好,我让着他,我哄着他,我拿他当弟弟看,他是怎么对我的?”
“平素便算了,他长不大,沾光惹草我认了,但,性命相关,没有姚总兵我就死在这场里了,他依然还是那样,觉得跟我说几句暖心话,做点似是而非的小动作就够了?那么,他就不是没长大,没担当,他只是没把我的性命看在眼里罢了。”
“这些年,对杨天陆我不是没有过真心,他有今日成就,以旁枝公子身份得族长青睐,当继承人般培养,我花费多少心思?他半点情不领,杨家人视若无睹,那么,我给的,我就得全要回来!”
“杨天陆花心散漫,虽有天赋却无恒心,乃是少时了了,大未必佳的性子,且,他天生怜香惜玉,惯爱救风尘,没有我把着,早早晚晚马上风,死于花柳的命,如今我不过让他提前些,好歹命能保住,算对得起他了。”
孟央说着,声音冷冰,面沉如水。
长成这般还能傲然于世,在徐州那等风俗的地介儿活的谁都不敢欺负,孟央从来不是宽厚待人的脾气,反而睚眦必报,亲生爹娘弃她舍她,她亦不过痛哭一场,从此在不提起,更别说杨家人了!
既然胆这么对她,她就必要挖其心肝,令其痛彻心肺!
此一举,彻底毁了杨天陆的未来和杨家的名声,哪怕搭了自个儿来教半文盲,她都觉得值。
况且,旺城很有趣儿,姚家军总能出乎她的意料,这上下一众长的都还挺好看!
完全是天堂。
孟央眯起一双儿小眼睛,唇边露出两颗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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