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不管是姚千蔓还是姚千枝都没有睡。
睁眼到天亮侍卫敲让送水的时候,姚千蔓突然开口“千枝,你去燕京吧,带回圣旨带回总兵的大印,带回银子,带回你想带的一切……”然后,改变这个世道给天下苦难的百姓地狱里挣扎的人,带回哪怕一丝丝的希望。
不需要多只那么一点点就够了不甘心命运的人,自然会努力拼博会用性命,用一切去改变。
姚千蔓支肘看着堂妹一夜未眠,她略显憔悴,眼下黑圈惊人目光却是那般闪亮。
“好啊!不是早就决定了嘛。”姚千枝就笑仰头望天面上一派平静,眼底满是野心。
初遇造反,不过时势所逼,不甘为人鱼肉,这才奋起反抗。但如今,到了这般时节,看见诸多不公,看见这么多不甘命运,拼命挣扎的人,她,她还真的想做点什么了。
“这个世界啊,真的好看不顺眼呢。”姚千枝喃喃。
所以,看不顺眼,就由她来亲手毁灭,打造一个新的世界吧。
白姨娘,不,是白珍的自荐,哪怕有这样那样的危险,但她态度那般坚决,而姚千枝又真的特别欣赏这种愿意为未来拼命的人,最终,考虑了在考虑,她还是答应了。
白珍并不惊讶,仿佛早在预料之中,平平静静的应允,收拾行囊,她做好随时启程的准备。
不过,在这之前,姚千叶还是得到了消息,她是真真的哭过,闹过,抱着白珍的腰哀哀的求,“姨娘,你不要我了吗?你为什么要走?我们一家和和美美的不好吗?你,你……要是不愿意见爹爹的话,就,就陪我一直留在婆娜弯吧,我不嫁人了,我跟你一直留在这里,我们一辈子在这里好不好?”
“娘,你别走啊!”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姚千叶哭的泣不成声。
此一去山高路远,胡人的凶残天下尽知,她是真的怕。
到是白珍,同样泪流满面,心如刀割,却依然还记得摸着女儿的头,“别叫我娘,我是妾,这不合规矩。”
“不,不是的,不是,娘,你就是我娘。嫡,嫡母,不,不对,是郑夫人已经和爹合离了,对,他们合离了!他们没有关系了!爹爹没有正妻,您,您,扶正吧,就扶正好不好?我去求祖父祖母,我去求大姐姐,我去求千枝……”见生母这般坚定的模样,姚千叶真的快疯了,泪如泉涌,她语意破碎。
白珍没说什么,不过笑笑。
扶正?呵呵,她从未想过,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妾是被迫,是妥协,是不得已而为之,是为了活命。那扶正算什么,认同吗?屈服吗?打心里承认了吗?
不会的,哪怕没有希望,哪怕没有拼死一博的机会,她宁愿一辈子当妾,都不会去求,去谋什么扶正。
这些年,她趴着,她跪着,命运按着她的脸,把她踩进泥里。她无力反抗,她顺从了,但,她不想说那句挺好的,就这样吧。
“千叶,别拦了,你拦不住我的,我等了半辈子才等到这个机会,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握着女儿的手,白珍道:“孩子,你不小了,已经快二十了,我走后,你按着我定下的规矩行事,婆娜弯不会难管。”
“你哥哥我不担心,他是男孩子,家里把他教的很好。你,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柔软些未必不好,只是如今没有我在你前头挡着,好歹,你要试一试。”
“路,我给你辅好了,怎么选择,就在你,这是你的未来,要你去努力,哪怕我是你的母亲,都不可能一直扶着你,托着你。”
留下这一句话,白珍在没顾姚千叶的挽留,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早晨,毫不犹豫的走了。
从头至尾,没有提过姚天礼。
而婆娜弯中一众姚家人,包括姚千蔓在内,都没有对此产生丝毫异议。
就像姚千叶曾经说过的,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在有苦衷,在不得已都是错的,如今,白珍不想在骗姚天礼一辈子,这就是他该承受的。
带着胡晋混血的胡逆,和精心挑选的百人护卫,跟着姚千蔓亲自联络的充州大商蓝康,扮做商队,白珍无声的走了。
好像带走了姚千叶的魂一样。
好几天的时间,姚千叶将自己锁在屋里痛哭,水米不打牙,谁敲门都不开,足有四、五天的功夫,急的姚千蔓都拽着姚千枝准备踢门了,姚千叶终于自己从屋里走了出来。
脸色惨白如纸,眼睛红肿似桃,她身形打着晃儿,瘦骨支离,整个人看起来竟如大病一般。
好在,骨子里有一股韧劲儿,或许白珍离开时的那些话,她终归听进去了,姚千叶还是强撑着身体支持了下来,休养几天,她接手了婆娜弯一干事宜。
很艰难,在生母照扶下,她曾生活的多轻松,如今的她就有多艰难,事如牛毛,乱如细线,姚千叶开始了痛苦的断奶期。
好在,白珍给她留下了几个能干的管事,有她们的扶持,姚千叶还是坚持了下来。
婆娜弯重新上了轨道,眼见姚千叶慢慢恢复,姚千枝和姚千蔓这才放心的离开,准备启程燕京,忙忙乱乱半月余,在跟家里解释了一下白珍的事儿,打发走了来找妾室和亲娘的二房父子。一切安排差不多,要启程了,幕三两盛妆前来。
“大人,我决定了,我要出航。”站在姚千枝面前,她局促的扯着裙摆,那下头,是一双厚底靴子特制的。
“放脚了?”姚千枝低头看了看。
幕三两点头,“嗯。”
“还适应吗?”姚千枝问。
“还,还成吧,慢慢总会好的。”幕三两就笑笑。
裹了十多年的脚乍一放开……最初,她是走路都不会的,跌跌撞撞磕的浑身青紫,她足足练了半个多月才能站稳,行动如常。苦,她是受不少,但如今,她不想说这些话。
“好。”姚千枝看着她,也没在多问,只是含笑道:“你既决定了,那我就先送你。”
出航的船队十余艘,俱是大船,船员两千余,领航者南寅,预定航路扶桑、朝国,三洋……
船舱里,装满了婆娜弯的珍珠、涔丰城的茶叶、晋江城的瓷器、棉南城的刺绣……这十余艘大船上的东西,用了姚家军一年的军资……
站在旺城码头,看着海面上洁白的帆,姚千枝长叹道:“此一去万里飘波,我祝你们一路顺风。”
“借大人吉言。”幕三两微微福身,含笑应着。随后,莲步款款走进大船,站在甲板上,蓝天白云间,洁白帆船下,她婷婷而立,如雾如画,是那么的漂亮。
“此番进京,本该我陪着。”姚千枝满心感慨的看着她,一旁,南寅突然幽幽开口,“燕京我惯熟,进过好几趟。”为了摸清韩家底细,地皮他都踩遍了。
“这回是为了求官……”不是搞事,“所以……”你去不解决问题,说不定还要制造矛盾,“航海很重要,有经济基础才有上层建筑,你还是先出海吧,至于旁的事儿……以后在说,以后有说。”
“总会有机会的。”安抚南寅,姚千枝一脑门子汗,直到把他们送走,看着大船远远飘在海上,慢慢驶远,她才长嘘出口气,背后一片汗湿。
“……回吧。”轻轻抚了把汗,她闭目半晌,挥手返身。
“诺。”身后,一众侍卫齐应,大队人马缓慢离开旺城码头。
两波人,白珍和幕三两都走了,而姚千枝,自然不能落后,带着霍锦城和五百护卫,她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做为地方武将,代理泽州总兵职位,按理姚千枝无召是不能离州的,不过,万事万物总有空子可钻,在离开前,她进了谦郡王府,求谦郡王手书一封,领了他的令,为过继世子一事,进京面圣觐言。
临走前,看着她把谦郡王的手书放进怀里,乔氏将大印收回盒中,又递上一封秘信,“你进京后直接去宣平候府,把这个给我爹,他自然会帮着你。”
“还有,催着我爹动作快点儿,让家里赶紧把过继的事办好,乔家能有个在地方当郡王的晚辈,对宣平候府同样有利,互利互惠的事儿,别拖着,让他们多下点力气!”
“哎,知道了。”点头应是,接过秘信,又被乔氏叮嘱在叮嘱,说了一夜功夫,天明姚千枝才离开,次日,艳阳高照六月天,姚千枝站在旺城城门外,对着姚家人一群人挥手,“回去吧,别送了。”
高耸的城墙,大开的墙门,五百侍卫身着银亮盔甲,手持红樱长枪高坐马上,一旁,霍锦城锦袍白扇,恭身立着,身后是数十辆马车。
“千枝,你早点回来啊。”泪水盈盈,姜氏拉着女儿的手,万般的不舍。
“娘,你别担心,我带着这么多人呢。”姚千枝耐心的看着她,轻声安抚。
“家里交给我,你万事小心。”姚千蔓一脸郑重,沉声保证。
“你做事我从来放心。”姚千枝含笑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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