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知县在签押房里听完卓然和云燕的汇报之后,却一反常态没有像前两次那样欢欣鼓舞,反倒是一声长叹,摇头道:“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样,因爱生恨,因恨成仇。唉,可悲可叹。不过,这案子的结案陈词就不要这样写了。把她的动机一笔带过,免得御史吏部员外郎范大人和怀州司马李大人的脸上难看。”

这种事情卓然就管不着了,如何向上头汇报,如何写判词那都是庞知县的事。庞知县之所以要跟卓然这么说,只是想跟卓然做个沟通,口径一致,免得扫了这两位惹不起的朝廷大员的面子,卓然当然会意,点了点头。

庞知县面露微笑,道:“案子破了,咱们也可以歇口气了。本官也就可以把一直想跟你商量的事情告诉你了。前些日子你一直在忙着破案,生怕你分心,因此就没跟你说。”

卓然道:“大人有何吩咐?尽管直言。”

庞知县将几案上卓然给他做的那副水晶老花镜拿了起来,在手里掂了掂说道:“这玩意儿可帮了我的大忙,我现在看公文写奏折都很轻松,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我没想到有一天我的眼睛还能够恢复到这么好的状态,这全是得益于你这副眼镜啊。所以我逢人就夸。”

说到这,庞知县神秘地凑近卓然,道:“一次宴会上,本县木炭作坊柴掌柜听我说了这件事,非常感兴趣,拿过我的眼镜戴了,喜欢得不得了,拿着就不肯放手,非要让我卖给他,不管多少钱尽管开口。我说你纵使是搬个金山放在我面前,我也不得给你的。这可是卓老弟亲自给我做的,我怎么可能把它转让别人呢?那我成什么人了?哈哈哈哈。我指点他来找你,请你帮他打造一副老花镜。但是我跟他说这段日子你在忙着破案,没空做这些,让他等到案件破了之后再说。所以只要破案的消息传出去,他立马就会到你府上来拜访的,我提前跟你说一声。”

自从上次给庞知县打了那副老花镜,他到也曾兑现了诺言,给不少人推荐老花镜,但是卓然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案件侦破的事,他也不好说。直到现在案件破了,庞知县这才说了出来。

卓然谢过庞知县。

当天下午,柴掌柜带着奴仆到卓然签押房拜会。他跟卓然没有交情,不敢毅然登府拜访,但是在签押房求见老爷却是再正常不过的。

古代重农轻商,商人的地位很低,官员一般是不屑于与这些商人来往的,穿越来的卓然到没有这种想法。所以对柴掌柜很是客气。

柴掌柜见卓然如此年轻,不禁连声夸赞,阿谀奉承之话不绝于耳。

寒暄片刻,这才到了正题,柴掌柜谦卑地拱手道:“小人这眼睛老花得厉害,那日子见到你做了一副眼镜给知县大人,我戴了也刚刚好,可是他死活不肯让渡于我,只能作罢。不过知县老爷说了,那眼镜是在您这里做的。所以小人今日拜会,便是想定做一副。”

说到这,柴掌柜怀里取出一个小锦盒,放在卓然面前,道:“今日来得唐突,未曾准备像样的见面礼。这点意思孝敬给县尉老爷,还请笑纳若是县尉老爷愿意替小人做一副老花镜,那是小人的福气,感激不尽,价格上大人说了算,小人诚心求购。”

锦盒打开,里面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卓然扫了一眼,心想这柴掌柜出手倒是阔绰,那就没必要跟他客气。道:“既然掌柜的是诚心求购,那你就说个价吧,多少都成啊。”

柴掌柜当然知道,卓然以堂堂县尉的身份不可能像其他菜贩子一样跟自己三两五两的讨价还价,所以他赔笑道:“既是如此,那小人就斗胆提个价,看老爷是否应允?”尽管他心中已经想好了,却还是故作沉吟片刻,才小心翼翼说道:“五十两,不知道成还是不成?要是不成还可以商量的。”

这个价已经超出了上次庞知县出价的两倍有余,这是因为柴掌柜是地位低下的商人,有讨好巴结。卓然微笑点头:“行啊,没问题,三天之后,我叫人给您送到府上去。”

柴掌柜赶紧点头哈腰,连声感谢,又说要自己亲自上门来取。

卓然叫小厮郭帅去把自己二哥叫来,并把配眼镜的镜片盒子也都拿来,当即给柴掌柜测试老花度数。

琳琅满目的镜片拿出来一个个挨着戴,柴掌柜感觉每一个都是异常的清晰,当然这只是在相对他老花眼的情况下的感知。反复测试后,最终确定了又老花镜度数。

经过这次试戴,柴掌柜更是对老花眼后的感受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觉得自己这两百两银子花的一点都不冤枉,还结交了衙门的一个官老爷,这可是银子买不来的交情。

三天后,卓然的二哥将这副老花眼镜做好了,镜框是在作坊里定的,配上之后刚好。卓然弄了一个精巧的眼镜盒,将那眼镜放在其中,人家花了大价钱,的确该物有所值。人靠衣衫马靠鞍,这眼镜盒也是不能够轻视。

卓然让郭帅去柴掌柜家把眼镜送去,把银子收回来。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郭帅竟然空手回来了,一脸的不屑,道:“老爷,这柴掌柜也忒不是东西了,眼镜是收下了,只是没给钱。”

卓然皱了皱眉,心想怎么可能,难道这大宋朝也有老赖吗?

郭帅接着说道:“柴掌柜拿了眼镜戴上之后,喜欢的不得了,但是跟我说他现在实在拿不出那么多现银,请老爷宽限他半个月,他愿意加上十两利息,一并送到府上来,然后打了一张欠条,在这呢。”说罢,将一张欠条递给了卓然。

做生意嘛,难免资金周转不灵,也是常有的事。人家已经说了半个月,还加十两利息,够高的了,既然如此,那就宽限他半个月好了,于是卓然便点了点头。

可没等半个月时间到,只过了五天便出事了。

这天,云燕带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捕快来到了卓然的签押房。卓然见这些人自己一个都不认识,又见对方脸色阴沉,显然来意不善,不觉吃了一惊。

云燕对卓然介绍了为首的那位干瘦老者道:“这是京城开封府龙捕头。善使一条九龙鞭,出神入化。这次奉命前来武德县公干,请县尉大人协助。”

龙捕头谦恭的点了点头,对卓然抱拳拱手道:“拜见县尉大人。小的来得仓促,未及事前通报,还请恕罪。”

卓然拱手道:“好说,不知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是这样的,我们得到密报说,贵县木炭作坊柴掌柜用来烧制木炭的木材中,有砍伐自皇陵的木材。县尉大人知道,盗伐皇陵的林木那可是十恶不赦的重罪。我等奉命前来查访,若是属实,便要拿人归案。”

卓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若真的是这么回事的话,那可是武德县的一笔污迹。先前侦破连环奸杀案得到的荣誉,只怕很可能会因此一扫而空。

另外,十恶重罪都是要抄家的,若柴掌柜被拿下抄家,自己六十两银子还能不能要得回来?虽然这是自己做买卖应该得到的货款,但现在涉嫌偷伐皇陵木材,其他只怕都要为之让路。

眼看着银子化成水,卓然不禁很是沮丧,不过他已经顾不得这些,还是赶紧把这让人头大的消息向知县大人禀报才是。

于是卓然道:“行。我们尽力协助你们缉拿罪犯,这件事我得向知县老爷禀报一下。”

卓然让他们在屋里稍等,自己急匆匆来到了庞知县的签押房,将这件事告诉了庞知县。

庞知县一听顿时傻了眼,紧张的问道:“这柴掌柜不会这么没头脑吧?”

卓然点头说道:“是呀,他可能不知道是砍伐自皇陵的木材。”

庞知县苦笑:“这个你就不知道了,皇陵所有木材的根部都是用金粉涂抹过的,一眼就能辨认出来,除非将树皮整个剥掉。但是既然剥掉了树皮,就说明这树有问题,只要把树干拿回去,一查便知了。”

卓然一听,不由连连点头,的确如此,而且要想证明一棵树是不是砍伐自皇陵,也有比较简单的方法,那就是整体分离痕迹的比对,只要将这树的树干运回去,与砍伐皇陵被砍伐的树木做一个整体分离的痕迹对比,就能轻松断定是否属于同一个木材了。不过想必这些人办案不会那么费劲,只要发现树根部的树皮被剥了,金黄色涂片不见了,就足以怀疑是盗伐自皇陵,一顿皮鞭便可得到口供,哪里还需要费什么精力去做什么整体分离痕迹对比。

这可是关系到政治声誉的大事,庞知县哪敢耽搁,赶紧整了官袍,跟着卓然来到签押房,见了开封府龙捕快,听他们禀明来意之后,略一沉吟便作出决定要卓然带着捕快、马步弓手全力配合。这种事情谁也不敢只手遮天隐瞒下来,因为是涉及到十恶不赦重罪的。

卓然马上让南宫鼎调集衙门的捕快和马步弓手上百人,协同京城来的十几个捕快,很快将柴掌柜的作坊团团围住,拉开了警戒线。

因为柴掌柜的作坊光学徒和伙计也有二三十个,如果派来的官兵衙役少了,只怕镇不住场,多生变故。再加上这种事情必须有十足把握来办理,不能有任何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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