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瑜的话里,班超可以确定匈奴的使者已经到了鄯善,那国王不接见汉朝来使,分明是怕双方见面。他不通知此事,又没有对汉使下手,应该是还想像过去一样左右逢源,谁也不想得罪。这鄯善国王如此摇摆不定,有朝一日,匈奴再给他施压,他可能就要投靠到匈奴一边,此事必须当机立断,做好万全准备,否则真的就被陈瑜说中,到时要么以身殉国,要么夹着尾巴逃走了。

郭恂好大喜功,不堪大用,仓促之间,班超一时还想不出什么主意,看到陈瑜,忽然灵机一动,陈瑜不过七八岁年纪,都如此机警,其父陈睦一定足智多谋,不如与他商议此事。想到这里,他把陈瑜叫住,“瑜儿,你先别走,我和你一起去见你父亲。”

陈瑜微微一笑,也不答话,跟班超一道去了住处。因为银萍是女眷,又带着两个孩子,因此得到驿馆官员的特别照顾,陈睦一家人不和其他人住在一起,住处离驿馆不远,独门独院,相比驿馆的人多眼杂,此处反而清静许多。

班超见了陈睦和银萍,寒暄了几句,然后笑道:“你我兄弟一见如故,我心中烦闷想与你饮酒谈心,就只有你我二人可好?”陈睦没想到班超如此器重自己,自然受宠若惊,叫银萍和陈瑜暂且回避,二人便在屋内一边饮酒,一边谈论武艺。

银萍守规矩,男人之间的事她也不想参与,便到院子里闲坐散心。陈瑜却是少年心性,班超越不想叫他听,他就越想知道这两人在谈些什么。他知道,班超找父亲,绝不仅仅是谈论武艺那么简单。

陈瑜悄悄回到自己和弟弟的小屋,把门窗全都关好,再将九转葫芦拿出来,在手中转了一圈,把它放到屋内的一张小几之上,然后盘膝打坐,两手倒放膝盖之上,拇指、中指、无名指紧扣,用食指和小指对着那葫芦一指,念道:“物事皆空,处处皆狱。人世无常,知其百态,天地无常,洞悉万变。我即为世,世即为我!起!”

念罢,双臂一举,那葫芦忽地窜起,放出万道金光,将晦暗的小屋映衬得蓬荜生辉。顷刻间,那光线聚拢在一处,然后又投到对面的土墙上,逐渐缩小为三尺见方的大小,刺得陈瑜眼睛疼痛,正要闭眼,那神光骤敛变成了如墨一样的漆黑一片,上面星星点点,不住闪烁,陈睦定睛观看,原来这九转葫芦竟把整个夜空的天幕都映在墙上。此时还是白昼,但九转葫芦却显现出夜空,即便陈瑜聪明绝顶也无法知道其中关键,心中默想:我要看看爹爹和那个班超说什么,为什么出现夜空。

心念刚一动,天幕便跟着飞速旋转起来,远远地便看到一个蓝绿色相间的大球,飞速向他疾驰,视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只见许多山川河流尽收眼底,再到后来,竟然看到了鄯善。

陈瑜这才知道,不是那大球向自己撞来,而是自己的思绪已经飘到天外,再从天外落回地面,这便是“我即为世,世即为我”,能将整个人间尽收眼底,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脑中的幻像,但却正在实实在在地发生,那街上人来人往,忙忙碌碌,好似蚂蚁排成一串,一排排的房屋,清晰可变,视线又向驿馆门前靠拢,见弟弟正与新伙伴玩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又多了一个老乞丐,弟弟正在拿这一个饼子递给他。

陈瑜也无心观看,视线掠过驿馆,到了自家院落,见母亲正在井边打水,一旁还有小鸡吃米,陈瑜下意识地叫了声:“娘。”

银萍却充耳不闻,陈瑜淡淡一笑,自己看得到别人,别人却看不到自己。身临其境,而不为人所知,这感觉实在难以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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