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知府带了十几号衙差,还带着齐捕头和徐仵作,眼下人已进了东苑。”

绿棋跟在岳凝和秦莞的后面,语声极快的说道,宋柔的案子是笼罩在侯府上空的阴霾,如今霍怀信气势汹汹的入了侯府,整个侯府的下人都有些惊惶。

秦莞和岳凝的脚步极快,一出了岳凝的院子,便见外面的几个仆从果然正聚在一起,看着东苑的方向议论着什么,一见岳凝露面,几人面色一肃忙住了嘴。

岳凝眸带警告的看了这几人一眼,脚步一转往东苑的方向去。

“这么一大早过来,想必两条线都查明白了。”

岳凝语声严肃,绿棋这边道,“昨天二少爷院子里的人都被叫去问话了,问了才知道,二少爷的确丢了一件袍子,只不过下人瞒着未报。”

岳凝眸色微凝,“看样子已经证据确凿了。”

说话间,二人顺着府中的近道已经距离东苑不远了,远远的,便看到岳琼和江氏已经在了,旁边岳清和岳稼站在一起,再往前看,太长公主撑着燕迟的手站在最前,所有人从东苑之内站到了东苑之外,还有侯府围看的下人若干。

秦莞眸光一沉,“看来霍知府遇到麻烦了。”

岳凝眉头一皱,大步的走了过去,岳清最先看到岳凝和秦莞来了,忙转身迎了过来,“你们终于来了,霍知府带着人要来抓魏二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岳清这两日日日去军中,还不知道宋柔的案子已经有了变化,刚说完,岳清又道,“不是说魏家大公子已经被抓住了,怎么忽然又说二公子是凶手?”

岳凝便低声道,“二哥,此事说来话长,总而言之,和宋小姐有染的不是魏家大公子,魏家大公子也不知那人是谁,而许多事如果都是魏家大公子做的,那便解释不通。”

岳清看了秦莞一眼,见秦莞面上一点惊讶之色也无,便明白秦莞是知道这件事的,当即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你们快过来听”

三人上前,又往前走了两步,太长公主和燕迟回过头来,秦莞忙朝着几人见礼。

太长公主对秦莞和岳凝招了招手,抬了抬下颌示意前面,“你们两个鬼灵精,这件事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说着嗔怪的看一眼燕迟,“你也知道!”

燕迟微微弯唇,岳凝已抱着太长公主另外一只胳膊道,“这不是不敢让祖母劳心吗?”

太长公主无奈摇头,这边厢,秦莞看到了院子里的场面。

霍怀信这齐林站在院子正中间,府衙的差役站在一旁,除了差役,最后还跟着一个身着布衣的中年男子,而魏言之披着一件外氅,颇有几分虚弱的站在正门之外,此刻,面上既是震惊又是委屈,他眼风一动,也看到了岳凝和秦莞的到来,随即转而看着霍怀信道,“知府大人,是说,在下是害了小柔的人?知府大人这话……这话简直从何说起啊……”

魏言之一脸的无奈,甚至哭笑不得起来,仿佛霍怀信这么大的阵仗,是在和他玩笑。

霍怀信今日官服加身,分明一身来办公务的架势,闻言他下巴一样,那有些矮胖的身形也生出知府的威势来,“魏言之,你不认?”

魏言之更是苦笑连连,“知府大人让我认什么?在下病榻上惊闻知府大人带着衙差闯了院子,还在想是否是案子有了变化又要查问护从们,可怎么也没想到,知府大人竟然是来拿在下的。”魏言之语声一哑,“知府大人,好端端的,这是哪一出啊。”

霍怀信到底也是经过不少案子的,纵然从前有些欣赏魏言之,甚至一度认定魏綦之才是凶手,可如今再查下来,他身为锦州府父母官,亦不想自己的官声有瑕疵,自然慎重非常不愿自己手上出一件冤案,他眉头一皱,语声冷厉起来,“宋柔的事,是你告诉我们和魏綦之有关,这分明是你故意陷害魏綦之,而当日你身为送嫁队伍的头领,整个队伍由你调派,你是最有机会害宋柔的人,还有,鸥鹭忘机是宋柔最爱的曲子,你却说你是从魏綦之那里听到的,魏言之,你以为你掩饰得当我们决然想不到你就是凶手,可一个人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总是会留下痕迹,你到底还是大意了!”

魏言之睁大了眸子,看看霍怀信,再看看院门口的太长公主等人,一脸的错愕和苦笑,“知府大人这话可真是……在下告诉知府大人的事,是所有国公府的人都知道的事,知府大人只需去问问舅舅和舅母,去问问外祖,他们都知道此事,若非为了配合知府大人查案,在下怎会将此事告知知府大人?此事是国公府和魏府之丑闻,在下无论如何也不愿污了两府的名声……”

稍稍一顿,魏言之又道,“还有,知府大人说在下是送嫁队伍的头领,可以随意调派,可是小柔死了,两府多半会把责任落在在下的身上,在下何苦来哉……至于那琴曲,许多年前,的确是大哥最爱的曲子,大哥心高气傲,不慕仕途,喜欢的便是自由自在的生活,这忘机曲,讲的是一队夫妻归隐山林的事,正好合了大哥想脱身世俗的念头,小柔最爱哪首曲子在下不知道,即便是也爱弹忘机曲,多半也是听大哥弹才喜爱上的。”

魏言之咬了咬牙,“知府大人,事情发生以来,在下可有不配合过?哪一次不是在下尽心尽力?如今大人眼看着要结案,却为何忽然将矛头指向了在下?在下若是害了小柔的人,又何必……又何必那般尽力的帮知府大人?”

霍怀信听闻此话微微一愣,似乎也想起了魏言之的确没有故意不配合的,可想到昨日查到的东西,霍怀信冷笑了一声,“好,那你看看这个人你们可有人认识。”

魏言之闻言眼底闪出疑问,霍怀信回头,看向那对衙差,衙差见状忙让开了身子,顿时,露出了站在最后的那个中年男子,那男子样貌寻常,衣着也十分朴素,见状走上前来,许是阵仗太大,他面上颇有几分惶恐。

霍怀信看着他,朝魏言之的方向指了指,“你看看,那一夜找你买桐油的是哪个?”

那中年男子抬头,朝魏言之的方向看过,然后肯定的指着魏言之和一旁他的蓝袍侍卫,“是,是这两个人,当时已经三更天了,小人已经关了店门,正要熄灯歇下,却有人来敲门,小人开门,便看到了那位小哥……”

中年男子指着魏言之身旁的蓝袍侍卫,“那位小哥来敲的门,可是小人从门缝里面看到了这位公子,这位公子站在街边,侧对着小人,小人当时觉得奇怪留了个心,才将这位公子的面容记了住,那位小哥开口便说买桐油,小人那时候只批了一件外袍,且库房门早就锁了上,根本不打算卖,可那位小哥开口便是十两银子,小人……”

“十两银子小人便是卖上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赚到,所以小人便去开了油库去取了桐油,有两桶,小人提出来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街边,这位公子当时转过身催了一句小哥,小人又记了一遍他的脸,小人肯定,绝对没有认错。”

看到这中年男子出现的时候,魏言之尚且一脸的平静,可那蓝袍侍卫却是眉头一皱,等着中年男子说完,蓝袍侍卫的拳头便紧攥了起来,他到底没有魏言之这样的道行,通身上下流露出来的紧张惶恐便是衙差们都看的出来。

霍怀信下颌扬起,“三更半夜,去买桐油,偏偏,当天夜里义庄就着了火,魏言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前夜在船上时,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第二天一大早九姑娘要去验尸,你半夜去义庄放火,不就是为了不让九姑娘验尸?你害怕九姑娘验出和你有关的证据来,想要毁尸灭迹,我说的可对?!”

魏言之仍然直直站着,自始至终,眉头动都未动一下。

霍怀信又道,“同样是在去丽水湖的那一日,府中二少爷丢了一件蓝色的长袍,而当天早晨到离开府门之后,只有你这侍卫跑去了二少爷的院子里借笔,而后,在当天晚上,九姑娘差点被倒下的灯楼砸中,你害怕九姑娘找到更多证据,竟然想谋害九姑娘的性命!”说着,霍怀信看向那身子发抖的蓝袍侍卫,“当日假扮二少爷的人就是他吧……”

魏言之轻轻眯了眸子,仍然不开口说话。

“不说话?”霍怀信面色一冷,厉声吩咐道,“来人,把这主仆二人押回衙门大牢仔细审问!不说话?到了牢里不说话才是真本事!”

霍怀信这话说的又急又快,魏言之眉头皱了皱没被喝住,一旁,他那蓝袍侍卫却忽然上前一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知府大人!我家公子一片苦心,绝非是想毁尸灭迹啊!我家公子是……是不想表小姐死后还担上污名,我家公子是不想九姑娘查出来表小姐有过身孕啊……”侍卫眼眶发红,一路膝行了几步,“京城两府极重声誉,此事在京城已经压了下来,若是在这案子中被查下来,大人一定会写进卷宗上报刑部,皆是,皆是京城必定人人皆知,公子为了保全侯府声誉才出此下策,公子定不会害死表小姐的!”

侍卫一脸的恳切,语声渐大,声嘶力竭,又猛地磕起头来,“知府大人明鉴,公子断然不敢谋害表小姐性命的,义庄的确是……的确是我们烧的,九姑娘这件事……也的确是小人去做的,公子吩咐过小人,让九姑娘受些轻伤便可,绝不可害了九姑娘性命。”

说着话,侍卫抬起头来,“大人,小人句句实话不敢有虚……”

众人听的微微咋舌,再去看魏言之,便看他一脸悲戚的闭了眸子。

霍怀信蹙眉,“所以,你承认火烧义庄和想要谋害九姑娘是你做的?却是不承认害死宋小姐是你做的?那扮鬼吓九姑娘呢?”

这话一出,那蓝袍侍卫忙道,“没有!不会的!不是公子,当夜公子从迟殿下那里回来之后便一直在临帖,小人们一直守在外面,公子绝不会离开东苑!”

侍卫一时坦白一时作证,言辞切切,几乎快哭出来,霍怀信听着,眉头微拧。

这边厢,岳凝低声对秦莞道,“这侍卫所言倒也不像是假的,还有魏言之,怎么也不辩解?他的意思,是承认了自己干了这些事吗?”

秦莞微微狭眸,“看样子,倒真是为了两府的名誉。”

岳凝挑了挑眉,对魏言之怀疑最大的是秦莞,怎么到了这会儿她话锋却变了。

岳凝心底存疑,却未立刻追问,只继续看情势如何发展。

“魏言之,你这侍卫所说你可认?”

魏言之睁开眸子,眼底生出一抹决然来,他深吸口气,这才哑着声音道,“小柔的事,的确是国公府和魏府之耻,本来,我以为小柔去了,这件事就会永远的沉下去,可怎么也没想到,九姑娘验尸之术那般高明,所以我担心,九姑娘终有一日会看出来,所以……所以我一时鬼迷了心窍,这才行了不义之事。”

说着,魏言之歉意的朝秦莞这边看了一眼,秦莞眉头微皱,面上倒是并未露出怪罪之意,魏言之便又道,“可是我没想到,就算义庄着火,小柔的遗体被烧成那般,九姑娘也还是验出了真相,当时知府大人让我过去回话的时候,我一听便知道不好,所以,这才心如死灰的将实情说了出来,我所言真假,知府大人只要派人去京城查一查便知。”

魏言之眸光低垂,一脸的自责和愧疚,侯府待他尽心,秦莞还为她看病,可如今,却叫大家知道,那一夜秦莞差点被人所害,乃是他的手笔。

秦莞看着魏言之,只觉他自己一个人站在正房门前,身上莫名罩上了一层孤清的萧瑟悲凉之感,他只是个为了自己家族声誉着想的人而已,并未想着谋害了谁的性命,在京城,如宋柔这般的丑事,的确会惹得整个京城笑话,他这样做是有理由的。

秦莞心底叹了口气,不得不服魏言之。

这边厢,霍怀信也被魏言之这模样弄得愣了愣神,然后皱眉道,“你承认了这些?那宋柔的死呢?”

魏言之一下子抬眸,“知府大人,这是全然不同的两码事,小柔的死,对国公府和魏府而言也是不完美的,我只家族重声誉,为何不让她好好地嫁入侯府缔结两姓良缘,为何要杀了她?知府大人又有何证据说小柔是我杀的?”

霍怀信顿时语塞,他似乎并无明显的证据证明此事,秦莞所说的曳金笺,不过也是派出了魏綦之的嫌疑而已,不是魏綦之,魏言之的嫌疑的确很大,却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眉头一皱,霍怀信心有不甘,便道,“眼下虽无直接证据,可查一查总会有的,你说你是为了魏府和国公府的声誉去火烧义庄,总是让人存疑的。”

魏言之叹了口气,“在下有罪,可小柔的死和在下无关,知府大人不信,就尽管把在下抓去牢里继续查吧。”

霍怀信正有此意,不由哼了一声道,“来人,把魏言之带”

“知府大人,秦莞有一言要说……”

霍怀信正要命令抓人,可冷不防的秦莞却开口打断了他的吩咐,霍怀信看向秦莞,“九姑娘有什么事?”

秦莞上前一步,看了一眼魏言之道,“家族的名誉的确重要,二公子如此倒也能理解,至于那天晚上我……我最终并没有受伤,二公子也没有要致我于死地的意思,秦莞想着,国公府的送嫁护从都在侯府,如果带走了魏公子,只怕会让人心不稳。”

霍怀信挑眉,和岳凝心底的诧异一样,秦莞这话怎是在护着魏言之?

“九姑娘……是什么意思呢?”

秦莞下颌微扬,“我想着,二公子眼下只有一项火烧义庄的罪责,烧了义庄虽然不对,可念在他乃是初犯,便让他多赔些钱物便是,他既然不是凶手,抓去牢里便不必了。”

说着,秦莞又语声清朗道,“秦莞知道知府大人急于破案,秦莞眼下倒是有一条捷径,知府大人记得那一日我从宋柔的肚子里取出的东西吗?”

霍怀信眨了眨眼,“当然记得啊。”不仅记得,不是已经查出来是什么了吗?

秦莞弯唇,“不瞒大人说,秦莞已查出来,那是一封信,且是用的曳金笺写的,至于信上写的什么……因时间太长,秦莞还未能看的清楚,不过前夜,秦莞用了一味可以让墨迹显出原色的药,只需浸泡两天两夜,信上淡去的字迹便可重新显现,秦莞推测,那封信乃是杀害宋柔的凶手所写,宋柔既然吞下了信,上面多半会有什么不能见光的话,知府大人只需再等一夜,等那封信上的字显现出来便能知道凶手是谁!”

霍怀信诧异的睁大了眸子,一旁徐河也目瞪口呆,他二人看着一脸正色的秦莞,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在说什么,那封信已经查出来是曳金笺了,说是信也只是推测,上面更没有什么会显现出来的字迹,可秦莞这时候说这个是为了……

霍怀信和徐河同时倒吸一口凉气,是为了设局!

霍怀信压下了自己的疑窦,连忙配合的道,“当真如此?!”

秦莞颔首,“自然不敢哄骗大人。”

霍怀信双眸大亮,激动的都快要说不出话来,“如此……如此简直太好了!有了那份信,凶手是谁自然一目了然,也就不会闹出今日这等误会了。”

说着,霍怀信看向魏言之道,“二公子,火烧义庄也是罪,不过此罪自然不能和谋害人命同论,本府就暂且听了九姑娘的建议,让你先留在侯府,只不过这几日,二公子还是好好地待在院子里养病莫要外出乱跑了。”

魏言之垂眸,语声艰涩,“多谢知府大人,烧义庄之事,在下定会负责。”

霍怀信点点头,有些急切的走向秦莞,“九姑娘,不如现在就去将那封信取来?”

秦莞歪头想了想,“那封信现在还看不出字迹,要等到明日一早才可,另外,那封信的药性寒,要放在温度极低之地,秦莞在秦府置了冰盆,若是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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