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斗”被平息了梁玉与所有人一齐惊呼:“什么?!!!”

书生们想的是,这群酷吏真是无法无天敢对纪大人下手了!无论你喜不喜欢纪申都得承认他主政一方的时候治下的子民生活是有保障的、心理上是安全的。很难想象还有谁会比他做得更好。现在纪申被参了,简直是把大家头顶的屋瓦全给揭了!

梁玉的震憾更大!

判断失误!

居然不是对边将下手,而是对纪公?圣人明明很倚重纪公的可是为什么又没有什么安抚的意思呢?稍作观察就能看得出来,纪申其实是桓琚提拔上来的,平素做事也是有板有眼,根本没有将他拿下来的理由呀!

梁玉道:“好了,照我编的写,没事儿少出门惹了事儿我没地儿捞人。”

书生们憋了一肚子话匆忙一揖都缩到编书的偏殿里去窃窃私语。

梁玉对吕娘子道:“吕师,咱们合计合计。”

两人往后宅书房内坐下梁玉问道:“消息确切吗?还有更多的消息吗?”

吕娘子的消息野路子多,正规渠道很少朝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何源是用什么借口弹劾的纪申大家都不知道。梁玉道:“去问问小宋郎君吧。”

宋奇是京兆少尹一定是知道的顶头上司被参了他恐怕走不脱则与他亲近的宋义、宋果或者知道内情。

吕娘子一拍脑门:“我竟急得忘了这个。我这就去打听。”

梁玉在无尘观里坐卧不宁,到了午饭的时候也没见吕娘子回来,梁玉索性饭也不吃了。又以过了半天,吕娘子才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她满脸的惋惜与愤怒,对梁玉说:“三娘,何小娘竟然是有真凭实据的。我道他这两个月怎么不见怎么坑人,原来是憋着这么个阴损的招数呢。”

“真凭实据?”梁玉被气笑了,“纪公?”

吕娘子拿手扇风,摸了张坐席坐了下来:“对,三娘没听错,是纪公。可是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不能说纪申完全没有责任,但是因此攻击纪申也未免有些不要脸了。纪申的父母还在世,并没有随着儿子到京兆来享福。老人家一辈子在家乡生活惯了,到老也不肯轻易挪了地方。纪申与天下所有的孝子一样,按照常规的办法,派了一个儿子到家乡代自己尽孝。

纪申弟兄六个,各有子女,纪申自己有三个儿子,将长子留在家里,又将一个侄子也带在身边指点栽培。纪申的俸禄除了自己一家的开销,统统寄回老家奉养父母、购买点祭田、办个族学,周济贫穷的族人、支援宗族子弟读书。如果一切都按照纪申的安排来,纪氏家族应该是诗礼传家、家风淳厚的。

留在族中的是他的长子,纪申这样的安排,一则尽孝,二则也是锻炼长子处理事务的能力,在宗族中培养长子的影响力。

问题就出在这个儿子身上了。这个儿子打着纪申的旗号做了许多不法之事这些事纪申却是不知道的。

自从杜氏谋逆案之后,到“四凶”凑成个整数的这段时间里,外人看“四凶”横行无忌,“四凶”则以为办的都是些小案子,既没有谋逆也没有巫蛊,实在不过瘾。抓来拷打抖威风的也都是些小官小吏小民,并不能显他们的本事。勒索的虽是京中的富户,使他们个个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心里总是缺了点什么。

一定要办个大案子,搞一个大官下去,让所有人都怕了我!这是“四凶”共有的想法。

共同的理想使他们走到了一起,互相交流着经验,又各圈一片菜地,何源先声明要搞纪申,让其余三人都不要跟他抢。三人也都同意了,口中说着:“那是当然,朝臣何其多,纪申却是名声最好,何郎能办下这桩案子来,我等才是真的服了。”

心里却都很懊悔为何先挑纪申的不是我?越是这样的人,将他打趴下了,才越能显出本事来呢!

何源与三位同好达成了默契,一面在京师打几个人、勒索几个富户,一面派人去纪申的家乡去调查。以何源的经验,树大有枯枝,一个家里如果有十口人,至少有一个跟其他人不像是一个娘养出来的。纪申可不是个光棍儿啊!何源得意地想,只要五服里有一个打着你的旗号做不法事的,我都能扯到你!

查出来的结果让何源大喜过望,休止是五服?就是亲儿子犯法!

何源写弹章的时候,兴奋得手一直在抖,写出来的字都是颤的。“四凶”办案一个共同的特点,只要有点饵,他们就能给你整一锅的发面馒头出来。何源的文采很糟糕,但是他的一句话触动了桓琚,“纪申不知约束其子,恐翌日将成祸端”。

有这样的前情提要,桓琚不去安抚纪申就很有道理了。桓琚的本意并不是穷治纪申,只是刚好遇到了有真凭实据的事情,要敲打一下纪申。桓琚按下赵、杜,逼退了萧司空,为的是什么?他的脑子一直很清楚,他要交给儿子一个没有权臣掣肘的朝廷,一座太平江山。否则前面逼退了萧司空,后面再来一纪司空,他何苦来?

梁玉听了,依旧不放心:“如此看来,不是圣人要除掉纪公,可是一旦与酷吏关联上了,我心里总是不安。纪公现在在哪里呢?”

吕娘子道:“还在京兆府里,纪公当时就谢罪了,圣人没有将他下狱。”

梁玉长出了一口气,又愁道:“圣人会怎么罚他呢?按照惯例……不,现在惯例恐怕不大适用了。吕师……”

她才想说让吕娘子保持与宋奇的联系,忽然发现刚才自己疏忽了一件事:“你不难受呀?先把衣裳换了吧。现在咱们急也急不来,争也不在这一时,你我在这件事上也使不上力的。”

吕娘子这才觉得后背不得劲,她背上的衣服已经全被汗粘在了身上,匆匆说:“我去去就来。”

吕娘子麻利的换好了衣服,梁玉便说要回家去住两天。吕娘子道:“不错,府里或许还能有些别的消息呢。”

两人在侍女的拥簇下回府,路过前殿,书生们已平息了义愤。他们还是要靠着抄书、编书糊口的,几个悄悄有了打算:“我们在这里照着你编的写,难道私下里不会自己改写个结局吗?”几人约定,先把梁玉给的那个结尾写完,然后各自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写一个,写完了一齐拿出来,看谁写的更好。

梁玉现在哪有心情理会这个事?一面走还一面问吕娘子:“程家娘子做寿,礼物备下了吗?”她说的是程为一在宫外娶的那个娘子,程为一滑不留手的人,一般资财他也瞧不上眼,梁玉就与程家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关系,有事也去送点礼,留点退路。

吕娘子心领神会:“再加些吧。”

“好。点点库里,有什么贵重的,留一份儿,万一纪公的事情不大顺利……”这个时候,什么亲王大臣太子的,都不如桓琚身边“亲近无害”的人说两句话。

吕娘子也有个主意:“那好,四凶张狂,他们自身也有破绽,我也盯一盯这个。”

梁玉叹道:“还要看圣人呀。”

两人上了车,都愁得说不出话来。一路上属于京城的各种声音不断传来,听起来都没有了原先的滋味了。

到了梁家,却是一片喜意。

梁家真是一个安全的地方,梁满仓与南氏也给儿子、孙女重又选了几户认为合适的人家。梁满仓让妻子跟闺女去“说说婆婆妈妈的事”,被南氏啐了一口:“这般说,你别吃媳妇茶!”

“凭啥?老子给他娶的媳妇儿,凭啥不能吃媳妇茶?”

老两口互呛了几句,南氏将女儿拉到自己房里,给她看几张帖子:“这个是杨家的,他家小郎君跟你大侄女年纪差不多,这个王家的,家里的小娘子比六郎小两岁……”

“杨?”梁玉很吃惊,“那咱们得多备些嫁妆了。”

“嗐,不是那个杨,咱哪攀得上呀?”

原来,此杨非彼杨,跟袁樵的舅家杨家不是一回事。同一个姓也得分地方、分血缘,这个杨家想蹭袁樵舅家的亲戚还蹭不上。南氏给梁玉看的这几张帖子,都是他们挑选过的,这些人家祖上有些功劳。譬如杨家,曾祖辈也算是开国元勋,但是子孙既多,不那么出挑又非嫡系的就没有那么的风光了。杨小郎君的爹如今做着个从五品的武散官,不上不下,杨小郎君不是长子,兄弟又多,荫也荫不到他。

梁玉道:“这个有点低了吧?”

“这个稳妥!还是原先的老邻居!都是老实人,绝不会像上回那样吃官司的。”

梁满仓夫妇选亲家,仍然秉承着乡间一贯的传统近!能说给本村的就不要去邻村找女婿,能说给邻村的就一定不肯再多跑五十里去。图的是互相有个照应,且儿女都在跟前,一旦女儿受了婆家的气,可以招呼上全家男丁抄上家伙就去把亲家房顶给拆了。

到了京城选亲家,也是一样的,得是知根知底的老邻居。新邻居固然不错,但是看现在“四凶”的势头,官儿越大越危险!

酷吏之祸,已经至此了么?梁玉心里感叹。口上说:“等天气凉爽些了,我那书场重开,香客游人多了,安排他们不动声色见个面也不着痕迹”

南氏道:“要不然我你一个黄花闺女说这个做啥?”

梁玉站起来就往外跑,南氏道:“呸,又装了!”

梁玉跑到外面遇到了大嫂,梁大嫂对自家女儿担心得紧,闺女比小姑子年纪还大,若非如此,她宁愿再等二年,到时候家里肯定更风光,闺女也能嫁得更好一些。见了梁玉,梁大嫂低声道:“三娘。”

“大嫂?”

“我央你一件事儿。”

梁大嫂要求,梁玉安排会面的时候,一定要让自家先看了杨家小郎君,觉得可以了,再放让杨家的人看到自家女儿。梁玉一口答应了:“好!”

梁大嫂舒缓了眼角的皱纹:“哎,那就好。”

全家都围着这些婚事打转,竟没有一人提及京兆、提及纪申,连宋奇也没有人惦记。哪怕是最服宋奇的梁满仓,一整天都没从他口中说出一个“宋”字。

梁玉心道:不知道纪公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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