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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梁玉去上课,萧度也离开甲板去找陆、朱二人。10

如此这般一讲陆谊也摩头:“梁氏还真出人物了?那你看究竟是小娘子自己的意思还是有梁翁的手笔在内?”

朱寂心烦得紧,本以为是一趟出门游玩兼混资历以及与东宫搭个桥的差使不想却出了这许多操心的变故。他不耐烦地道:“管是谁?这一家,傻的让人生气,聪明一点的更让人生气。恐怕于东宫无益!”

萧度道:“不要说气话且看眼下。七哥,谁的手笔都没有关系要紧的是说的话是在理的。咱们得将这事处置妥当。七哥的意思呢?”

陆谊哀叹道:“你我这几天想的不就是如今令梁氏能够不那么愚昧吗?现在梁氏有明白的人不是很好?”

萧度若有所思:“梁氏也没有根基明白一点是好。”不至于争权想争也争不了。再者太子地位不稳梁才人无宠梁氏也争不起权来。再能干也只是为人家的事业添砖加瓦。

陆谊道:“既然这样,就要让梁翁知道。”

萧度笑道:“事因小娘子而起就安抚一下小娘子嘛。”

三人都不小气送了金帛来说是给梁玉压惊并且绝口不提菜刀的事。这边不提梁家父女心里就有数了梁满仓将金帛一收锁在自己床下的柜子里,让梁玉照旧去上课不许再耍菜刀了。

陆谊也与梁满仓开诚布公地谈了一回,这次就直接指出来,我们是要跟危害太子的人顶牛的,梁家现在这个样子进京,什么用也不顶。除了干农活啥都不会的人,能指望你们干什么?而且进京一准会被笑话的,请做好准备。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还有些想害太子的人,指不定就会从梁家下手,也请做好准备。您闺女生了太子,但是太子有嫡母,请摆正自己的位置。再蠢下去,又不让别人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个你就不用准备了,死都死了,一了百了,省心。

梁满仓心说,你们仨心里不定笑话我们多少回了。有人会害自家,那就不好啦,最终结论,还得把儿孙们按着头读书。不但儿孙读书,梁满仓自己也开始认字,他拉不下脸跟儿孙一起上课,就让闺女给他补课。头天晚饭后,梁给他写一句千字文,四个字,他就颠来倒去的念。不但自己念,将没去上课的几个儿子也叫了来:“又不用做活计,也不过是懒在那里长霉,都跟我学。”

日子不快不慢的过着,梁家与使者客客气气当无事发生,袁樵却不能当无事发生。

无他,梁九郎真不是块读书的材料。有亲爹的死命令,有妹子持刀监视,他也想踏踏实实的学,可实在是学不进去。比较起来,无论是梁六这些叔叔辈的,还是梁玉的侄子们,学得有快有慢,总体不算太快,也都能硬着头皮啃下去。

只有梁九,他崩溃了。一母同胞,梁玉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过目不忘,梁九,用梁满仓的话说是“搁爪就忘”。天赋这东西,真是老天爷赏饭吃,顺手点一下,点不着的你干瞪眼也瞪不来。连偷偷学字的梁满仓都识了几十个字了,梁九的脑袋里还是空空如也,仿佛南氏生他的时候在他脖子上生的不是一个人头,而是一个筛勺。

重压之下,他又忍了十天。一旬!一点效果也没有,他的功课还是被一个“地”字拦着,无法进行下去。

这回他连干嚎打滚都省了,直接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挺尸,恨不得立时毙命免受这等折磨。梁满仓是想再打他一顿的,然而梁九郎是摆出了宁愿被打死的架式。梁满仓想了想,养这么大个子了,打死不划算,只好舍下老脸向袁樵讨情:“他是真个学不下去。天生的贱命呐!”

袁樵看在梁玉的面子上,问梁满仓:“进京之后令郎总不能真去耕田吧?梁翁要先想一想怎么安置他。”

梁满仓老脸通红,极谦卑地问:“咳咳,先生,有啥指点不?”

袁樵道:“我不知圣上有何安排,如何能有主意?梁翁看圣上旨意谨慎行事便是了。”他与梁满仓两个格格不入,站在一起都觉别扭。话说完了,很有默契的互相道别。

梁满仓一身别扭,越想越不大对劲,索性叫了女儿来:“玉啊,你先生还说过啥?”

梁玉谨慎地问:“您说啥事哩?”

梁满仓道:“我是想啊,咱啥都不知道,这陆郎君他们现在待咱们客气了,可也不大管咱们了。我这心里呀,没个底,想来想去,就只有这袁先生能问啦。你去问问去。”

自己要摆明车马扯旗单干的,别人当然不会再多管。梁满仓是旗扯出来了,架子没搭出来,没个帮手了。既然主意是闺女出的,出了事儿她得兜着。

梁玉想了想,道:“行,我去。”

梁玉觉得,自己跟袁也是有点默契的,就像之前与吴裁缝一样。袁樵用不着她养老送终,但是师生之间还算是比较亲近的,袁樵看样子也该是乐意为她解惑的。这就欠了袁樵的情,现在她也没啥好报答的,只好等活出个人样来再还了。

又是一天活猴放风的时候,梁玉施施然往袁樵桌案走去,袁樵才起身想活动活动筋骨,一看她过来,便不想出舱透气了。梁玉心道,果然先生是乐意为我解惑的。

岂料她往前走,袁樵却往后退,连退了三步,目光落在了她的左袖上,问道:“刀,还带着呢?”

梁玉一怔,飞快地抽出菜刀,使刀背对着袁樵:“别怕,我不动你。”

听起来怪怪的。袁樵马上说:“我没怕!”觉得声音太大仿佛心虚,感觉更怪了,又降低了声音,“你是怎么带着的?”说着又瞄了一眼菜刀,不太大,颜色乌沉沉的。这是他此生见过的第一把菜刀,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把。

梁玉笑道:“袖子宽嘛,我做了个扣儿。”

穷的时候都是穿的窄袖短衣,布能省一寸是一寸。被接进县衙换衣服开始,衣料的使用就阔气了起来。袄是皮袄,外面还罩件大氅,袄袖窄而氅宽,就在这两者之间,她割了两道皮子、拗了点铁片,动手做了个小机关,把菜刀就搁那儿了。

袁樵惊异地道:“你自己做的?”

“当然啦,您别不信,我们庄户人家,什么都是自己动手。除了绣花针和菜头锄头,这些得找铁匠,或者问人买,旁的但凡是针线衣裳、木工活计,粗浅的石匠活计,都是自家做的。我家盖房都不用别人,我娘供的菩萨都是我画。”

袁樵梗了一下,匆忙点点头:“你,先收起来吧。”

梁玉利落地将刀收了回去,袁樵又看了一眼她的袖子,梁玉将左手往后一别,看得袁樵一阵心惊,就怕菜刀伤了她。梁玉还记着自己的任务,凑前一步先起了个头:“我还在想先生要什么时候问呢,既然问了……”

靠得太近了!袁樵有点慌:“啊啊,问了。”

“那……先生看我得怎么办呢?”

“呃?”

梁玉带点抱怨的将自己与萧度的冲突简单说了:“我这是不是将他得罪得狠了?”

袁樵大吃一惊,虽没有萧度剖析得那般分明,他也听出这里面味道不对。想了一下才说:“那府上须要早作打算,要有自己的打算。”

就等着这句话,梁玉又凑近了一点,声音压得更低了一点:“先生就再教教我吧。两眼一抹黑,只有先生可以依靠了。”

袁樵僵硬得像块被烘热了的石头,垂下眼就能俯视到梁玉侧颊与鬓边的细发。

摸一下一定很暖很软。袁樵心思正乱飞,念头才动,手却像灌了铅,一下子整个人如坠冰窖。

我在想什么?!我现在做她的老师!仗着为师的身份,就行轻薄之事,这绝不是值得炫耀的风雅,是无耻!师道尊严四个字都喂了狗了吗?袁樵知道,自己如果现在伸手就能摸到她的头顶,就能知道那触感,梁玉是绝不会反对,甚至因为他是“先生”而觉得此事就该如此。但是不行!他感谢自己及时清醒过来。

袁樵对自己说,她信你,是因为你是她先生。她带着信任来听你说的每一个字,你得做个人!你可做个人吧!门第有差,你能给她一个将来么?不能就管住自己的手吧。

袁樵想哭,还是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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