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几句话,仪式开始了。
礼毕,去昭阳殿拜见帝后。
到了昭阳殿,凌贤妃原打着看徐国夫人发疯的主意,没想到徐国夫人虽然脸上没多少笑影,却也说了几句恭贺的场面话,还不是冷嘲热讽,而是正正经经的!
真是见了鬼了!徐国夫人鬼上身了吗?凌贤妃不可思议地想。
徐国夫人根本没看她,只对南氏道:“做父母的,看到儿女有着落才是真的安心。不过今天婕妤父亲不能亲见,他们会有东宫的人招待,你多看看,回去讲给他听,也是一样的。”
天爷!徐国夫人疯了!
所有人都惊了!
桓琚父子俩是只要今天这场面过得去,就不会计较徐国夫人是疯疯了还是傻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梁玉看着徐国夫人,心说,就怕你是来不及了。
桓琚也不肯信徐国夫人是改好了,他很疑心这是徐国夫人的缓兵之计,恐怕是有人提醒了她。没用的,此事不在徐国夫人一个人,而在于她和她、杜皇后身边的一群人,想压制皇帝的权威。这是不可以的。
桓琚不动声色,问候了大长公主,再问南氏几句,抽空还问梁玉:“三姨近来读书了吗?”
梁玉笑道:“才读,明明学了一些了,越学越觉得自己懂得少,真是奇了怪了。”
桓琚大笑。
“真的,以前我敢跟他们说,谁不好好学,学不会,我打谁。现在不敢说了,总想,我自己是不是学会了呢?真是……这事一定有古怪!”
桓琚笑得更大声了。凌贤妃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谁都没看,低着头就站在父亲的阴影里,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梁玉却知道,这角度,刚好能让太子看到他的侄女。
行,我知道了。
拜完帝后,徐国夫人先说:“昭阳殿的礼毕了,今天是婕妤的事,该让婕妤回延嘉殿主持。”竟抢在了凌贤妃的前面表达了善意,还挺到位的。凌贤妃更懵了:昭阳殿认命了?!
杜皇后居然也应和:“圣人,我们同去,如何?”
一群人热热闹闹又都去了延嘉殿。
梁婕妤战战兢兢,亏得帝后没有一个挑理的,客人们也都不在意。宴罢,帝后二人还没走,还要做足样子,要一起玩。凌贤妃这时才又打起精神来,她倒是想满场飞,可是晋国大长公主来了,此人一向看她不顺眼,李淑妃也来了,明摆着是来保梁婕妤的。行吧,凌贤妃想,那你们闹吧。我不信梁家丫头出风头,徐国夫人还能忍下去。
徐国夫人真个忍了。
虽然还是不怎么笑,还端着长辈的谱儿。却不但没有为难梁婕妤,看梁婕妤实在不是个能主持热闹场面的人饮宴招歌舞还好,玩耍梁婕妤就不在行徐国夫人就说梁玉和凌珍珍两个:“你们姑娘家正在玩的年纪,坐着多么的无趣?看看投壶、弹棋、双棋,再不行抹牌,哪样不能玩呢?”
梁玉心道,您要是仨月前这样,我把您跟我亲娘一样的孝敬,现在……只怕你亲女婿都不信你是真的改了。
脸上还是笑着,起身听了,答道:“正琢磨着先玩什么好呢。”
桓琚有心做脸,梁婕妤是实在扶不上墙,她自己也死活不肯上去。有徐国夫人这个茬儿,桓琚也只能接了说梁玉:“不用琢磨,看到什么就是什么,挨个儿来也成。你是姑姑,你不玩,你侄女们怎么好抢在你前面玩呢?跟她们玩吧,下注去!钱没带够我给你。”
梁玉还是笑嘻嘻地:“那我就不客气啦,赢了的咱们对半儿分。”
桓琚的妹妹乐阳公主好奇道:“你就这么拿得准一定能赢?”
梁玉笑道:“我才学这个,听说新手的手气都旺。”
桓琚也来了兴趣:“那便来!输了我可是不饶的,谁都不许让她。罢了,投壶吧,我坐庄。不比谁投得更好,只看投中投不中。投不中就算是输。就看手气!下注,都拿金钱来!”
“行!”梁玉话是这么讲,可她手里没有“金钱”。所谓金钱,与市面上使的铜钱的区别就是,它是黄金铸造的,且不在市面流通,是宫里铸造的用来赏赐、玩耍的。
桓琚道:“你钱呢?”
晋国大长公主道:“做了皇帝的人,出息。不是说你出的吗?”桓琚连声说:“我出我出。”
开局。乐阳公主对梁玉。
梁玉的投壶是才练的,吕娘子打进了梁府,除了读书,就教她吃喝玩乐,勤俭节约是没有的,腐化享乐是培养的。宋奇也跟着惯纵,有求必应。立志把个早起劈柴烧火的小学徒,养成个五毒俱全的大奇葩。吕娘子还称赞:“你这天份,别人求也求不来!”
投壶的壶也跟一般的壶不大一样,口细,颈长,有两耳。梁玉捏了箭,问道:“有什么讲究没有?要全壶吗?”全壶即全入瓶中。
桓琚道:“贯耳也算你中。”贯耳即投中壶耳圆环。
梁玉将手里的箭一一投入壶中,自始至终手都是稳稳的,每投一箭节奏的间隔也是一致。投完了,拍拍手,笑道:“怎么样?赌注呢?”
桓琚笑着代妹妹付了钱,又指公主、妃嫔们说:“你们也与她赌,谁赌赢了,我有赏!”又指梁婕妤,让她去给妹妹收钱,梁玉算是替梁婕妤在赌,可算把梁婕妤捆梁玉身上给推到前台上去了。
乐阳公主就不信梁玉是才学的投壶,桓嶷的大姐丰邑公主则是不信她的手气一定是这么好。两人都知道梁玉是从乡间来的,乐阳公主就认为是乡间也有这种投壶的游戏,因为“乡礼”中有“射”,这是写在礼记里的。丰邑公主则想拉着梁玉去弹棋,也做赌注,她认为为即使什么都会,也不可能局局都赢,一定要试试。
二人也是煞费苦心给桓琚抬轿子,梁婕妤明显抬不起来,只好抬她妹妹,反正要热热闹闹的。乐阳公主看到凌贤妃使了好几回眼色了,只当没看见。她是与凌贤妃交好,可那是看皇帝的面子。
两人就拉着梁玉从弹棋赌到双陆,再来干脆摇骰子。渐渐地,延嘉殿里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两人拉着姐妹、大小嫂子、各种“阿姨”,一道下注,梁玉面前很快堆起了一座小山。起初,都存了“看至尊父子面子,来送钱”的心,渐渐好胜心起,都不肯信邪,个个认真了起来,不幸还是输。梁玉好像是个天生的赌徒,赌具在她手里驯服极了。
几局过后,桓琚带着儿子,杜皇后带着亲娘,都与晋国大长公主一道凑近了围观。
徐国夫人只是提议,桓琚也不过顺水推舟,都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个情形,也都觉得有趣。徐国夫人站在梁玉身后,桓琚则站在梁玉对面张美人身后,都给自己看中的人加油。其他人更是挽袖握拳,喊成一片。
揭开骰盅,又是梁玉赢了。她们这一局玩的最简单的赌大小,三枚骰子,点数多的为胜,如果同时摇出三个同样的点数,就比三个不同数字的难得,也算赢。梁玉摇出了三个六。
梁玉看了看,差不多了,故意问梁婕妤:“阿姐,这有多少了?”
梁婕妤道:“我问我?我问哪个?”所有人围了一圈,气氛热烈得不得了,梁婕妤一身汗,早数岔了数。
梁玉便将钱一推:“那就不算了,有多少算多少,见者有份。说好了平分的呢?押我就赚了。”顺手将张美人的钱又推还给了她。张美人哪里肯要?今天来都是来送钱的,谁都比梁婕妤有钱,只是没想到梁玉真的会一直赢下去。
围观者都在兴头上,他们闲暇也会赌斗,这等玩什么都赢的奇景真是见所未见,都想接着看。桓琚也不肯要“分红”,只想看下去,问道:“赢了就要收手吗?”
“分一半也赚够啦,再赌,我爹要打断我的狗腿了,”梁玉飞快地说,“家里不许赌的。来来来,都拿走,可不敢跟别人说我赌了哈。咱们玩点斯文的多好?”
提到梁满仓,桓琚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还在东宫里,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说:“把你那钱收起来吧,她们愿赌服输的。”
梁玉笑嘻嘻地给每个与她赌过的人发了两枚金钱,代妹付款的桓琚也有份。被人发钱了!桓琚捏着金钱问:““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啥说法?赢了的也不能不给没赢的活路呀。叫人净光净的下场,多不好?”
桓琚捏着钱,笑了:“行,都收下吧。三郎,你三姨这话说的好。”
梁玉没接这个茬,问梁婕妤:“姐,你这儿谁最不爱说话?”
梁婕妤道:“那,君华吧。”
梁玉就叫君华随便说个数。
君华看着那一堆小山似的金钱,呆住了。
梁家是个什么样子呢?暴发户,也就是说,他们之前是没见过钱的。搬进新宅之前,梁家的大嗓门,全京城都知道太子他亲外公天天嫌弃米买贵了,不用吃上等米,下等米一升便宜好几文。梁家“铁笊篱”之前扬名京师的其实是“铁公鸡”。
桓琚大笑:“三姨赏的,你们就收下。”
乐阳公主摸了摸下巴。延嘉殿人人有赏,梁玉还把这个分赏的差使给了君华,那是昭阳殿的人,这真是太有意思了。代亲姐收买人心呐!啧!比贤妃那个傻妹妹能干多了。难得是做得自然不做作,这份本事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
桓琚看看光景,道:“来来来,自我始,自我终,与我赌最后一局。”
梁玉笑道:“就不,财散过了,手气再散了呢?我已没得输了,找个人帮我赌行不?”
“也手气旺的?”桓琚奇道,“你姐倒是不见赌过,你找这个新手?”
梁婕妤不习惯做焦点,头又低下了。
“这屋里没赌过的人多着呢。”梁玉倒是一点也不怵,把桓嶷推了出去。
桓嶷心道,三姨总不会坑我的,可我是赢好还是输好呢?就老老实实坐在那儿,打进来问候完之后他就没有出声,现在也是闷声不吭地坐着。桓琚就有点兴致不高:“你看他是能赌的样子吗?”
“那我给他借个手气旺的人。”
桓琚心头起疑,脸上还是笑:“什么人?”
梁玉转身到了李淑妃面前,盈盈一拜:“小娘子借来给她三叔抱一抱,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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