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骰子是后来削的之前那副被梁满仓一把火烧了,梁八郎总觉得不得劲儿。觉得被烧掉的那一副没有展现出他的木工手艺忍不住又刻了一副。他也没想着玩,就是留着回想起梁满仓说的“看你刻的这破玩艺儿,讨饭都找不着碗”的时候可以翻出来看看表示自己手艺还行。
梁玉冷笑道:“你猜,交给阿爹,你会怎样?不敢挨揍就闭嘴,行了你可以走了。拐子?左邻右舍都出门了!就是你坑我!”
她正在最不知天高地厚、最爱玩的年纪想把她关起来,那是不可能的。她从来没受到过“养在深闺”的待遇,长大一点更是送到离家几十里的地方当学徒。哪来这么多讲究?左邻右舍小娘子出门的声音她听的真真的,哪个为了拐子不出门了?
梁八郎被撵了出去晕晕乎乎地走出大门,被冷风一吹才回过神来。不行啊!不能叫她自己走!不让妹妹出门当然是他使坏可理由是真真的!哪年这种时候不丢几个人?他妹长得还挺好还一个人出去!等他再去找梁玉,哪里还能找得到人?梁玉早麻溜的换完衣服跑了。
早知道不嘴贱了叫她跟家里人一道走不就得了吗?
梁八郎的肠子都悔青了!
家里人已经都上街了不过因为他一句废话侄女们和小些的侄子也都被留在了家里。梁满仓的意思,先看看今年京城安不安全,要是安全了,明天再都去,放灯三天呢。被侄子们幽怨的眼神目送出门,郎八郎犯了愁,爹娘说要去哪的来着?大相国寺的灯会?对对,我这就去找他们,大家一块儿找这作死的丫头!
转到了大街上,梁八郎的脸上一片菜色人山人海!每年只有有数的几天是不宵禁的,正月十五正在其列。大家可了劲儿往街上涌,宣泄许久以来压抑的热情,京城周边不少地方的人也过来凑热闹。到处都是灯,到处都是人,男女老幼,眼都看花了,能到哪里去找?
人人脸上欢乐,身上穿着新衣,载歌载舞。街上摆了好些小食摊子,货郎架子,趁着今夜做买卖。官府也派了不少伎乐等等助兴,又有些卖艺的,街上热闹极了。
又有富贵人家出行,这是夸富的好机会。各色步障将女眷围在里面,只露出头上插的种种种首饰。有经验的贫儿就跟在这些步障后面,专等着拣这些人经过之后不小心落下的首饰。他们练就了一种本领,能看着步障的样子、前面骑马的男人,判断这是哪一家的步障,里面落的首饰丰富不丰富。为抢遗落的首饰而打架的不止一处,围观的,起哄的,乱七八糟。
街上年轻的小娘子也很多,梁八郎没能穿上自己最心仪的新衣裳上街勾人家小娘子看他,却没有功夫懊丧。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亲娘哎,阿爹这回得把我打死!
捂着臀,梁八郎迷了三回路,总算到了大相国寺。这里更热闹,压根儿找不到他家任何一个人,梁八郎更慌了。这死丫头,她在哪儿啊?老天爷,叫她平安回来,我以后再不干这坑人坑到自己的事儿了!
梁玉在哪儿呢?她也正在街上,知道家里人在大相国寺看灯,她就没往那儿凑。跟不大认路的梁八郎不一样,她认路很准,准确地避开了大相国寺,在街上瞎蹓跶呢。东看西看,只觉得这京城真是繁华。
她肚里墨水还是不多,更好的词儿就没了。但是,真是好看!
梁玉先在一个猜灯谜的摊子前站住了,摊子上的灯有些只是寻常的灯笼,还有一些扎得精致,她很想带一盏走。不幸的是,她虽聪明,上头都是“打一句论语”、“打孟子中的一句”,这玩儿没读过啊!梁玉怏怏地离开了,不读书,玩都不能玩了。
街上的热闹很多,她很快就把这份不快抛开了,接着往人多的地方又挤了挤,那是极大的一片场地,里面有人在演鱼龙百戏。一个穿着坎肩、头裹红巾的男子,手持火折,一张口,吐出一道火焰来。梁玉站着看住了。还有顶碗的、爬竿的、踩绳的……也都是从未见过的!
越看越迷,不觉被人挤到了前面。正遇着百戏演到一个段落,场内只留几个演小杂耍的,一个穿一身红的姑娘端着个铜锣翻过来当盘子,满场跑着讨赏。梁玉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摸出几枚铜钱来扔了进去,得了姑娘几声谢。
梁玉抽抽嘴角,往后挤着退出了圈儿。她统共没几个钱,可不能再看了。街边有卖夜宵的,剩下的钱还够买一碗馄饨吃的。出来一趟,可得吃点好的。盘算着,梁玉挤了出来,挤得十分艰难梁八郎的话她她还是听进去了,短刀被没收了,她又把菜刀给翻出来了,照原样捆左袖子里去了。菜刀毕竟有形状,梁玉还是怕菜刀刮了衣裳、伤了人,就不敢硬挤,这一路走得格外的艰辛。
她钱不多,出门只带了一点,给了卖艺的姑娘之后就只有最后一点钱了,想吃点味道好的。瞅准了一个生意最好的摊子挤了过去,好容易挤到了馄饨摊子前,已没了座儿。摊主为难地道:“小郎君要是不嫌弃,就等等,要不就只能站着吃啦。”
梁玉也不讲究:“站着吃就站着吃呗,滋味好就行了。”摊主很快煮好了馄饨,给她多添了两颗。梁玉端着碗,就站在街边,边吃边看。她的老本行是裁缝,单看街上人的衣裳,就看不够。原来京城现在喜欢穿这样的,这个我能裁,这个料子好、那个料子不好。
一碗馄饨很快下去了一多半,梁玉抱着个碗喝汤,汤很鲜,筒骨吊的,只加一点点的盐,味道就很好了。喝到一半,眼前罩下来一个大黑影,梁玉捧着碗,从碗里抬眼:“噗”一口汤就喷到了面前人骑的马上。马打了个响鼻,被骑手控住了。
“小先生?”
还真是巧,没叫爹娘逮着,叫袁樵给逮着了。
袁樵当然能出来看灯了,他远远的看到一个影子,就觉得必须要过来看一看。到了一看,竟跟心里想的一样,一时感慨万千,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一个人出来吗?怎么穿成这样?你哥哥的衣服?”说着,跳下马来。
梁玉赶紧把碗放下,有点心疼没吃完的馄饨,还是擦擦嘴:“嗯。他们在大相国寺那儿呢。”
袁樵道:“那也不要一个人走,虽说京师是首善之区,却也龙蛇混杂,一个小娘子,这样不安全。我送你过去。”
“你瞧这些人,”梁玉忽然不好意思了起来,她能毫无顾忌地站在街边吃饭,见到袁樵就觉得这事儿干得不够斯文了,“这么多,哪找得到?”
“那我送你回家。”
亲娘哎!大过节的,还能不能痛快过了?梁玉抬起了左手。袁樵定睛一看,问道:“你怎么又带这个啦?”菜刀的形状,他记得很清楚。
“那一把叫我爹给收了。”
“这样也不行,”袁樵很坚持,很冷硬的问,“你走不走?”
梁玉反问道:“你一个人出来吗?老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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