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捡她回来,他还从未真正在她房中静静待过,不过是那次她中毒时来过,不过彼时的心思都在混乱的救与不救,何时再救这样的事情上,根本不在意她身边的一切是怎样的。
恪走进来,迎面的小桌上,便是一篓子针线,她是喜欢这些的,也善于这些。
屋子里很干净,也没什么繁杂俏丽的女儿家摆设,窗下一张方桌便是她的妆台,也不过置了面铜镜,一个小盒,放着的也都是那几样她平素带惯的钗环。
天青色的幔帐与她而言有些老气了,但是与荷叶的纹饰却十分相宜。恪记得,她初来是用的不是这样的幔帐,而是月白色的。
月白色与碧绿荷叶,似乎就突兀了。
她的床小小的,却氤氲着一种淡淡的清甜味道。恪知道,那不是什么名贵或娇嗔的香粉抑或熏香,而是皂角的味道。普通,常见,甚至上不了台面,但是在这个屋子里,却是最合适的。
有时天晴,书馆的院子里就会布满这种味道。那必是她在搭架子晾晒换洗的衣物。
“啪嗒啪嗒”的水声和她奋力抖动湿衣的声响,都曾让他厌烦。
他站在窗前蹙眉看她,她却笑盈盈的在衣物间穿梭,嫩绿的裙角在阳光的明媚里鲜翠惹眼,人影摇曳。
生活被另一种秩序打乱后,你就再也想不起原来的自己是如何处理这些相似的时光。没有换洗的日子似乎很清冷,但明明今日的阳光依旧温暖啊。
恪坐在床边,看见最里面的枕头下,露出一个盒角。他伸手拿了出来,是一个木纹的小盒子,盒子的开口处本有挂锁的地方,却被一个红线绕着,下摆打成了同心结。
恪托着那木盒,眼睛就只落在那枚红彤彤的同心结上。
从前她说喜欢自己,却与玄瓜葛不清,那一夜的孔明灯那样耀目,任谁都不会错过,他自然是看见了。所以他笃定了杀玄的机会,眼下却拿不定自己的一个判断。可恨的是,她居然拿着青凤的命!
一想到这儿,他便难以控制的感到愤怒,他从没有这样的寒彻心扉,这样的失败并不是他最大的失败,却是最刻骨铭心的一次失败。
她可能背叛了自己!
“咚”的一声,那木盒被狠狠掷了出去,猛烈的撞击使得它支离破碎,盒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同心结却犹自绑缚着那残破不堪的锁头。
透过开着的窗,看见月亮慢慢的升起来,但院中却是一片漆黑。她的房中亦是这般。
月光的银辉照进屋里,那些一页一页的落满娟秀字迹的纸张正乱七八糟的落在地上。那上面,满满的写着的,都是那夜他们共同想出来的制花酒的配方。
那夜,他们想了好些法子,也评说了许多的可能,写废了许多纸,最后只得了一张。她说,等回去了就去试试,只是这一等,竟就到了如今
原不过只有一张能用的,她居然将所有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恪走过去慢慢的蹲下身子,将地上的东西一页一页拾起来,再一页一页的捧在手上。此刻再看,这每一页上写的东西和废弃的原因他居然都记得,当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的心竟似失控般的跳跃灼烧了一下。
目光再回到那些纸上,每一页上的黑色落墨都是这么熟悉,这不是一个人的,而是源自一双手写就的两个人的影像,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最好的作品。
这写字的人究竟是谁,似乎也一下子不那么分明了。
月光愈加的明亮,今夜无云,但这院子却是更加的黯淡。
恪静静的看着手里的东西,谁也不知道在这一刻,他竟会有一种汹涌而至的苦涩味道在全身游走,那些常年被自己按下的一切情绪都在这一刻,趁乱奔涌出来。
恨、辱、爱、愁、痴。
他们在他的每一根血管里,在他每一处肌理上,在他心脏的每一下跳动中狂欢!
他的前胸因为情绪的激烈焦灼而猛烈的起伏着,他的脸也随之泛出十分妖异的红色,他抬起头,青白的月光照耀下,一双赤红的双目竟是比任何神魔鬼怪都要可怖,那里面,是一切恨、辱、爱、愁、痴的激荡交融,最终凝结成这世上最骇人的!
“苍天!我体验了诸多苦厄、灾祸,走到今日,即便心中百感奔腾,唯有一样绝不领受!此生,翟恪绝不后悔!”
“掌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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