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眉峰微动,垂了眼帘沉默片刻。少年努力的想在他的脸上找到些微动容之色,哪怕只是半分的怜悯也是无比的慰藉,只可惜,世道的冰冷僵硬远不是他心中的天真能抗衡的。
“小臣是仆,殿下是主。仆从主是天道。小臣不过一介蝼蚁,怎能与天道相抗。涧王殿下是太子的骨肉兄弟,应该比小臣更能体察上心。”他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绫,恭敬的放在少年的面前,那细腻柔滑的白绫迎着日头,折射出璀璨的银光。
“太子殿下惦念着您的尊荣,依旧会给您该有的。这便是最好的了。”他直视着少年痛苦的面容,内心的哀伤却不敢表露半分。“小哲。”终究,他还是忍不住轻声唤道,少年吃惊的睁大眼睛,小哲是他的乳名,小时候大家都这么叫他,长大了都称他殿下,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这个名字了。没想到,时至今日还有人会记得,并且这么温柔的把它说出口。
“小哲,我能做的就是陪你这一段了,去吧,至少这是最不痛苦的一条路。”
少年叹了口气,却还是倔强的开口:“我没有杀二哥,我绝不会这么做。父王说过,兄弟是至亲,是这世上最不能舍弃的人,我是父王的儿子,我绝不会违背父王的意愿。我敬爱所有的兄长,”少年含着泪低落下来,眼眶通红一片,“哪怕他是一介蝼蚁!”
掷地有声的语气并没有埋没王族的气势,那人微微一怔,旋即站起来转身而去。“送涧王吧,体面些。”
少年被武士们团团围住,只能通过缝隙去找寻那个人的身影。“我没有弑兄,我没有结党,我更没有筹谋太子的野心!”雪白的绫布紧紧的缠绕住了少年的脖子,他已经变得呼吸困难,气力渐散。可他不死心,瞪着大大的眼睛里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武士们下手极重,脖颈鲜血溢出。“我最后悔的也是没有筹谋太子。也许”一口气断,少年终于停止了挣扎。不管他的也许是什么,都不再有机会了。
“薛大人,涧王已经伏诛。”武士上来奏报,那人点点头,只吩咐把少年的尸身装殓好,便转身上马而去,竟半分都不敢回头。因为他知道如此枉死必是不会瞑目的,他害怕看见那样的眼睛。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古王权相争,哪一个不是踏着累累白骨荣登顶峰。出生贵胄,一辈子生活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环境里,他太清楚自己的斤两,若不能紧紧依附最高的权利主宰者,自身恐怕早已被撕扯的四分五裂。涧王是无辜的,可有罪的是他的身份。太子要杀的是他与自己一样的出身,要抹去的是人们记忆里自己原本的庶出身份,以及未来隐藏的威胁。
王的儿子死的死,疯的疯,太子是唯一的继承人,这是每一个继任君主最理想的状态,他为他铸成了这一切,能否就此求得半世平安呢?他期望如斯,渴望如斯,却也前所未有的感到内心的憔悴。尊贵的出生没有给他带来应有的荣光,却把他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多少年了,安枕而眠是他无限渴望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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