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十月的天空极高极蓝,高得无穷无尽,极目望不见穹顶,蓝得纤尘不染,似乎连太阳也失去了光色一群大雁稀稀落落的排成“人”字队形,一面在长空里嘎嘎鸣叫,一面慢慢悠悠的朝向南方飞去。
现在,赵夏莲、李进前、张天远三人围坐在仲景坡坡顶东端大槐树下的玻璃亭内,若凤和若桐则陪了碧桃、小牛分坐在坡下张天远家的楼房客厅里吃饭聊天,洋洋和禾禾年龄相去不远,自然很快就叽叽喳喳的玩在了一处。
仲景坡位于仲景村的最北端,原是一个高约十余丈、方圆二十来亩的大土丘,远观其状浑圆如帽,相传为一代名医张仲景的衣冠冢。过去村人迷信,谁家有了病人需煎熬中药,常要到坡顶撮一捧土回去当作药引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村人建房成风,又纷纷沿着坡根取土自用,直把一个土丘切割得四周竖起了两丈来高的峭壁,峭壁断面呈着皴裂的白色。多年来,仲景坡上生满了古树杂草和野花葛藤,一直荒凉废圮无人问津。十二年前,张天远和村里签订合同,以每年八千元钱的价格将仲景坡承包下来并加以保护,这才使其现状得以维持了下来。
张天远承包仲景坡的当年秋天,就在坡顶开阔向阳地带盖起一座三开间的茅屋,黄泥垒墙,白茅结顶,取名“陋室”。陋室门前又打了一眼轧水井,开出二亩菜地,菜地里随着季节转换而栽种了莴苣、萝卜和葱蒜、韭菜、青椒、茄子、芫荽、西芹等时令菜蔬常日里闲暇无事时,总要携带若凤禾禾一道上来,在菜地间锄草间苗,在茅屋里休养生息,在野花葛藤间嬉戏追逐。陋室西北角靠近坡沿处,便是牛屋和粪堆,张天远在牛屋里饲喂着犍牛,在粪堆旁散养着土鸡。而这座位于坡顶东端又远离茅屋的玻璃亭,则是张天远的得意之作:他说小时候为了照看庄稼,秋冬季节常要睡在苞谷秆、高粱秸搭起的低矮窝棚内,有时候半夜醒来,一睁眼就能看到天上的星星月亮,心头便会油然升起一种苍凉悠远的感觉如今手里虽有了些钱,一家老小也住上了气派漂亮的楼房,然而心底里却总也忘不了艰难岁月里的那份苦趣,于是便专门修筑起了这座十余平米的亭子,亭子的四壁顶端均镶上大块玻璃。深秋初冬的夜晚,在玻璃亭周围搭上一圈苞谷秆高粱秸,人往亭子里的床上一躺,仰头看天,于是,那久远的往事便会一件一件的涌上心头来了
在这座面积不大的玻璃亭内,原先的床铺已早移去,一张雕花矮桌、三张精致靠椅摆放当地,李进前、赵夏莲一个面南一个面北相向而坐,张天远则西向坐着打横作陪。在李进前和张天远头碰头的低低私语间隙,赵夏莲趁机把视线穿越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玻璃墙,落在了十丈开外处的陋室上面。陋室的房顶已经生满了蒿草野棕,在正午的阳光里颤颤的随风摇曳着门框上的对联一边是:非淡泊无以明志,另一边是:非宁静无以致远。赵夏莲自然知道这是由诸葛亮“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原话演绎而来,想要去看横批,可惜横批早经风雨侵蚀,漫漶不清了。
菜是由张天远专门安排“天凤”公司的司机小王驱车赶到水源镇上,在“夜来香”酒家现场订做的。近十多年来,随着农村经济的发展和公共服务设施的完善,由水源镇到仲景村村部也通上了沥青路仲景村内则由“天凤”公司出资,铺上了三纵三横“田”字格式的水泥路,也很平坦好走。小王驾车从仲景坡赶到水源镇,再由水源镇返回仲景坡,一个来回花费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车上坐着“夜来香”酒家的服务员:酒家每做好一道菜,立即由服务员放进保温桶内乘车送来,打开保温桶时,里面的菜依然热汽蒸腾。服务员布好菜,再乘坐小王的车,回往酒家取下一道菜送来。因为时间赶得紧凑,缩短了空间距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坐在“夜来香”酒家的包间里一样。
“进前,夏莲,我们三人十多年来第一次真正团聚,非常难得。我原打算今天中午露上一手,让你们好好品尝一下我最拿手的家常饭菜,可惜时间太紧,来不及动手,只好安排小王去到镇上订做了!”
四道主菜、四道辅菜全部布齐,均为乡间特色,既色香味俱佳又丝毫不显铺张奢华。待小王和服务员退出后,张天远开了口。他的语气淡淡的,面色也很平静,只眉宇间似乎飘浮着一丝隐隐的忧愁。
赵夏莲抬头望了李进前一眼。她在水源镇担任主管农业的副镇长将近两年,但因张天远平日深居简出,两人之间正式接触的机会并不很多,更没有单独面对屈膝长谈过这次回村兼任党支部书记,原想前来仲景坡陋室拜访,却又因为开展的土地“三权分置”试点工作似乎有些和张天远的“天凤”公司对着干的味道,自己先就感觉心虚,所以迟迟未能成行。今天她和李进前前来仲景坡的主要目的,就是打算说服张天远交出土地,支持村里的“三权分置”改革,然而又因老友多年别离,骤然相见,话题千头万绪,急切之间不能引上正题,是以心中有些暗暗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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