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声中传来了大片的掌声和欢呼声,惊天动地的胜利呼声像是浪涛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冲刷而来,刺激着我的耳膜,我的双腿一软,重重地倒在了水晶棺中,胸口一阵闷憋,尤弥尔消失前的那一刹,她似乎开口想跟我说些什么。

可是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教堂的门突然开了,一股熟悉的清香缓缓传来,我重新直起身,看到在教堂打开的门隙只能够,一道窈窕的身影正缓缓走来,乌玉般的头发在脑后散开,眼睛似膻羚羊般柔润,她的衣着和往常一样,一件短得只能勉强遮住膝盖的黑色雪纺连衣裙,显得非常飘逸,搭配上白色的过膝袜,更显得纯洁中夹杂着无尽的蛊惑,她那希腊古代雕刻一样纤细的手指,正在抚弄着一束白色的香石竹。

有一绺细发落在她那纤柔软的嘴唇边上,在阳光下的她的面容晶莹玉白,剔透玲珑仿佛质地最纯的汉白玉。

林雅月,正背对着阳光,站在我的面前,说实话,这一刻的她,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喜悦,容光焕发,美得简直是个超自然生物。

“雅月……?”我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林雅月轻轻地蹲下身,撩起了地上的婚纱,像是撩起一束水似的把尤弥尔和佩利冬的婚纱拿到鼻前细细嗅着,好像在感受着上面残余的清香。

“真是不错的味道啊,呵。”

林雅月把婚纱收起在手里,然后和她作风极其不符地吐出了她那粉嫩的香舌舔舐了一口冰蓝梦缘婚纱,最后把手中的香石竹放在地上,目光定格在了我的脸上,缓缓朝我走了过来。

“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是吗?”林雅月横坐到了水晶棺的沿上,圆翘的臀部压在水晶棺的边沿,压出了一条深沟。

“我……为什么没死?”我看着林雅月,有些不自然地问道。

林雅月突然笑着转过脸来,道:

“因为你本来就没有什么脑瘤啊。你的脑检测图是我随便从综合医院的一位智障儿童那里找来的。”

我一惊,错愕地道:

“可是……我的那些症状……怎么回事?”

林雅月抚弄着她那纤细的手指,笑道:

“就像你之前跟尤弥尔说的那样,是上火啊。还记得你在飞机上吃的晚餐吗?没错,那是我给你准备的,我在里面添加了从异丙托溴铵提取出来的高纯度刺激物,异丙托溴铵是一种治疗感冒的药,但是副作用是流鼻血,所以你吃了自然就流鼻血不止了。”

“这都是雅月你安排的?可是……昨晚我的确是晕过去了……”

“因为我之前在给你的热毛巾上涂抹了吸入式异丙托溴铵溶液,之后在你房间的饮水里也放置了含有三唑仑成分的迷魂药水,你喝了之后,就会头晕目眩,浑身麻痹,甚至还会刺激你的胃部,导致呕吐不止。”林雅月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只有连自己都能欺骗的演员才能够演出最真实的戏,对吧?不然,你又怎么能打动精明的尤弥尔和敏感的佩利冬呢?”

“原来是这样……雅月,你真的好可怕。但是,不能不承认,你也很成功。”我苦笑着低下头,捏了捏手掌,“你拯救了整个世界,事实证明,你是个非常出色的编剧。”

“出色的编剧?”林雅月的嘴突然忍不住歪了一分,然后在两秒钟的忍耐之后,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时不时还揉了揉笑出眼泪的眼睛,“是啊,我是很出色。我自己也这么觉得呢。”

“雅月,你……?”我不明所以地看着突然间仿佛性情大变的林雅月,看着她有些失态地在沮丧的我面前哈哈大笑,她在我心中的形象突然间开始颠覆了。

林雅月的两条腿架在水晶棺前,在那里荡啊荡,林雅月侧首笑看着我,道:

“不过,没有你这个好演员,我也实现不了我的计划啊。”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雅月,突然间我有一种感觉,似乎眼前的林雅月已经不再是我原来认识的那个知性和娴熟温婉的女子了。

“雅月,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想我一定支持不到现在,在看到阿耆尼、小葵、夏科洛斯还有利维坦离开的时候,我就已经打算放弃了,如果没有你骗我我寿命将尽,也许我也不会有继续参与这场攻略行动的想法吧。其实从这一点上来说,你的作法……也是对的。”我轻声道,“谢谢有你陪着我,走到现在,雅月。我真的很欣慰。”

林雅月的表情微微变了变,但是很快她却又快乐地哼起曲子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在为卸下肩上沉重的负担而窃喜。而我也没有因为林雅月告诉我我没有脑瘤而高兴,事实上,我的心里反而产生了更深重的罪恶感,是对于佩利冬,还有尤弥尔的。也许我真的就那样死去,反而是个更好的结局。

我顿了顿,道:“可是雅月,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吧,神装不是有七件吗?虽然尤弥尔和佩利冬走了,可是……还剩下一件,这是不是意味着,还有新的怪物会出现?”

“嗯,是啊。你说的没错呢,萧十一郎。”林雅月没有否定,只是轻快地嗯了一声,但是脸上的微笑还是没有消失。“的确还有最后一只黑龙尼德霍格。那件神装,是为她准备的。”

林雅月的话音才刚刚落下,我的耳机里就突然传来了一个恐惧而又沙哑的声音:

“快跑!傻小子,你还不快跑!你……你面前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我孙女雅月……雅月她……三年前就已经被怪物杀死了!”

“猥琐大爷?”从耳机里传来的警告声,是我几天没有听到的猥琐大爷林中豹的声音。

我颤抖着抬起头,看着就坐在我眼前的林雅月,林雅月的大半张脸被教堂外的光芒所照亮,另外半张脸被刘海的阴影所遮挡,让我看不清她的眼睛。

“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我爷爷也真是太多心了,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老头。”林雅月蹙了蹙秀眉,然后突然眉开眼笑地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毕竟你帮了我这么多忙,让我收获了这么愉悦,我怎么能让你死呢?我还是很公平的。”

“你……你不是林雅月?”我震惊地看着林雅月,心里掀起了万张波涛。

林雅月笑得前仰后合起来:

“是啊,我就是林雅月。我一直都是啊,至少在你认识我的第一天,我对于你来说,就一直是林雅月啊或者说,扮演着林雅月这个角色。当然,黑龙尼德霍格这个称呼也许更适合我的另外一重身份吧。”

“你杀死了……真正的林雅月?”我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林雅月”,问道。

尼德霍格保持着一贯的优雅微笑,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道:

“我也没办法嘛,不杀死那个聪明灵秀兰质蕙心的天才女作家,我怎么能够接近林中豹,从他手里偷走那件能够封印我的神装黑魅恋影呢?其实我也不想杀她的,我还记得三年前我把那个丫头囚禁在地下室里,每天给她递送食物,把她的所有记忆一点一点逼供出来的时候,那个丫头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要哭上十个小时,各种变着法子试图逃脱,最后还偷偷给林中豹打电话求救,我被她弄得烦了,也只有下手了。不走运的是,我杀她的时候,林中豹居然恰好赶到了,他看到了地下室里自己尸首分离的孙女,当场就昏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我当然已经处理了他孙女的尸体,也变成了林雅月的模样。本来啊,我以为需要一番逼供才能把他藏着的神装的下落逼问出来的,没想到那个老头居然因为刺激过度失忆了,忘了自己孙女被杀的事,居然坚持认为自己孙女没死,还把我当成他的孙女,我也就将计就计,在他身边当了三年乖孙女。不过林中豹这个老头,也自从那之后就开始有点神经质,疯疯癫癫的,有时候真是觉得陪在这样脾气古怪的老头儿身边当乖孙女真是不容易啊。”

说到这里,尼德霍格开始有点歇斯底里起来,她狠狠地用拳头打了水晶棺一记,坚实的水晶棺居然被她轻易敲去了一角,而她的拳头却毫发无损。

“你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你根本没有感情的吗?你对得起林中豹的感情吗?就算林中豹不是你真正的爷爷,他好歹也照顾了你三年,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愧疚”

“够了!”尼德霍格死死地捂住了耳朵,狠狠地甩动着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她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阴沉恐怖,但是很快,她又露出了阴沉沉的笑容,“我对你还是有点好感的,可别激起我想杀你的心思啊,萧十一郎。”

我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问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尼德霍格扬起了嘴唇,微笑着:

“干什么?当然是迎接我最伟大的主人回归!主人创造了这个宇宙,还创造了和这个宇宙平行的小宇宙,可是他却消失在了地球上!我是他最忠实的女仆,是他最忠诚的奴隶,我要找到他,让他回来!为此我必须收集主人的力量,主人是用大一统理论创造一个个宇宙的,大一统理论有七条基本法则,我要收集七条不同宇宙的法则,才能构建起终极理论,才能找回主人!”

“简单来说……就是收集七颗龙珠就能召唤神龙,收集七个葫芦娃,就能变成金刚葫芦娃是吗?”我忍不住问道。

“低俗!”尼德霍格又开始歇斯底里起来,但是很快脸上又恢复了优雅的微笑,“你应该拿欧几里得五条公理来类比更贴切。这个世界本身就是由很多假设构成的,目前还不存在能够解释一切现象的科学理论,因为每一个科学理论都必须建立在几条不证自明的假设之上,就像欧几里得几何学需要假设五条基本公理才能构建起来,主人的大一统理论,也需要收集来自七个不同物理法则的宇宙的力量才能构建,否则,任何一个单一宇宙得到的物理法则,都是不完备的,基础上都会不牢靠这么说,你懂了吗?”

“就像拼七巧板,是吗?”

我眯起了眼,看着尼德霍格。

尼德霍格的语气突然又温柔起来:

“七巧板……嗯,这个比喻是在意象上比较接近了。数学也好,物理学也好,都是一直建立在假设之上的。比如说皮亚诺公理,它就需要承认对任何一个数都有一个后继数,这本身就是在承认因果的基础上的。再比如说吧,著名的狭义相对论的基础就有两条假设:相对性原理与光速不变原理。而广义相对论又增加了一条基础假设:惯性质量等于引力质量,也就是引力效应与加速运动是等效的。狭义相对论的前身是洛伦兹变换式。而洛伦兹变换式也有十一条假设作为基础的,只是爱因斯坦去除了九条,最后留下了两条无论如何也去不掉的假设才保留下来作为狭义相对论的基础。人类这些引以为傲的假设都是以不证自明为基础的,本身的基础非常不牢靠,一旦出现归纳上的例外,或者数学体系的更新,假设自身就会被打破。我的主人的大一统理论也是如此,任何一个单一宇宙的法则都是不完美的,只有搜集了所有七个宇宙的法则时,才能够产生互相证明的自洽性,建立起一个非常漂亮而完美的理论,那个理论本身就是主人创造的,也是唯一接近主人的方法。”

“多亏了你的帮助,我已经找齐了六块七巧板,而我自己,是这最后一块。这样,我就可以让主人回来,我可以回到他的身边了。”

“你的主人……是谁?”我问道。

尼德霍格用手托起了脸,像是托起了花盘一般道:

“当然是创造了这个世界,还有其他几个世界的上帝啊。嗯,他可是亲手创造了我,让我作为他的助手兼仆人。我是属于他的。”

尼德霍格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起来,甚至似乎开始不受控制了,她那白洁的脸上泛起了一层潮红。而我的脑海里也终于开始闪烁起了一幅幅的画面,一些之前始终不明白的线索突然间理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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