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经过一段空中旅行,又落到了另外一个软绵绵香喷喷的地方。她动了动小腿,意外的磕到了一个地方,倒是醒了觉。但是周围的人都在交谈,没有人注意到她,所以她就保持着半侧的姿势,睁着乌黑透亮的双眼,看着众人。

她磕到的地方,是临窗炕上的小木桌,申凤儿坐在她脚边,手里拿着一个绣架,但是手上的针却迟迟没有落下,眼中满是担忧的看着前头说话的人,方桌的另外一边,梨花不知道在柜子里翻找什么,也没注意到她醒了。

暖阁里,也不知道燃着什么香,清淡的犹如初夏的微风,让云溪浑身舒畅,昨晚她在舅母的床上睡的昏天暗地,睡梦中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地方,梦里还有一个和舅母一样温柔可人的妙人,竟是觉得在王家那种哪里都痛的身体,一夜便好了个彻底。

“你这么胡闹,不是给你姑姑添麻烦?既然已经。。。休夫了,那别院收回来也就罢了,还闹这么大的动静,索性帝君正忙着水患的事,没空理你,不然你又逃不了一顿训,这又是何必呢!”申凤儿把绣架重重的放到了桌上,叹了口气,她其实也不是真的担心金晨会受到什么处罚,或者侯府受到什么牵扯,她就是不想听外头那些闲言碎语,即便过了一夜,传闻中的风向都偏袒着可怜的丹阳郡主,可她毕竟是郡主身份,就这样大咧咧的被百姓议论,太失体统了!

金晨笑道:“这事儿羽凡只会夸我,怎么会训斥我呢,母亲你想啊,姑姑嫁到了王家四年,竟然都不知道有一处别院,那王祥林想干什么?这样明目张胆的暗藏祸心,根本就是没把姑姑看在眼里!他当初来侯府提亲的时候在祖父跟前怎么说的?他是真不怕天打雷劈吗?”

“怎么说的,你又听到了?申凤儿白了他一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姑姑跳过了两家的长辈,连媒人都不看在眼里,自己做主,就和那王祥林私定了终身,你祖父没打折她的腿就不错了!我活了这么久,愣是没见过这样风风火火的女子,人家一年都走不完的定礼,她愣是催着你祖父三个月连亲事都办完了,如此仓促,哪允许别人为她仔细查看那王家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呢?自己种的苦果,现在也算是知道滋味了吧?可怜我的云溪!”提起云溪,申凤儿眼眶又红了,“你祖母就是走的早了些,丹阳自那之后连你爹的话都不听了,她有了云溪,就该一心扑在云溪身上,可你看看她那不成器的样子!之前为了讨好王家低眉顺眼,现在好不容易离了王家,又半死不活的。”

云溪的小脸被申凤儿嘴硬心软的一番话说得红了红,心中是百感交集,她不懂美人娘和王祥林的过往,但是她的意识里,是美人娘对那个人渣爹从未改变的真爱,真爱啊!一个女人动了情实在太可怕了,不然她明明有着高贵的郡主身份,为什么要对那么一个。。。冷淡?她的小脸皱到了一起,说实话,在她的脑海里,王祥林是个什么样的人,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金晨看申凤儿掉了眼泪,掏出帕子上前劝慰:“娘,这话儿子怎么听都觉得奇怪的很,姑姑哪里半死不活了?不就是昨晚回来的太晚所以到现在还没起床吗?要是姑姑听了你的话,真是要气得半死不活了,姑姑哪是那种软弱的性子,我看今天就能好,说不定连那姓王的是谁都忘了呢!”

“说忘就能忘啊!养只小猫小狗,死了还得哭两天呢!更何况是个人呢,付出了那么多感情,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那就当他死了!”金晨想了想,说道:“就当一个不相干的人死了,姑姑不就不伤心了吗?母亲也不必为了这件事生姑姑的气了。”

“我哪有生她的气!就是怕她这性子吃亏,你看吧,还真就让我给说中了!自作主张,大祸临头!”

金晨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母亲,你看你又来了,姑姑的婚事,要是没有祖父点头,天塌了姑姑都出不了这侯府的大门,你真当她什么都不怕呢!”

申凤儿看了他一眼,挑着眉头说道:“那你可真小看你姑姑的本事了!还有,你也别提你祖父!他要是知道你这么胡闹,你爹还护着你,非要打断你的腿不可,不过一个养了外室的别院,竟然要堂堂金陵侯府世子亲自去过问。我问你,你几日没去学院了?”

金晨手下一顿,说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哪有心思去学院啊,况且,娘你不知道吗?涉老被帝君赶去种田了,我就算去了也没用啊,老师都不在,谁教我读书?”

申凤儿抬手就打了他一下,说道:“你都在那儿念了几年书了?老师都被你熬走了好几个!如今还要涉老教你吗?算娘求你了,如果你真的不想在那儿待了,就赶紧参加大试,反正你早晚都要继承爵位的,早早的去帝君身边不好吗?”

一旁坐着的鲍梓噗嗤就笑了。

金晨瞪眼问他:“你笑什么?你乐意你去啊!”

“当然乐意啊,能服侍帝君,是咱们几时修来的福气?”在一边儿看好戏的鲍梓终于开口说话了,可他嘴上虽这么说,但其实心里是很不愿意金晨进帝宫的,不然他就没有人一起玩了,所以他瞬间换了副面孔,说道:“可是,干娘,涉老可是很看重金晨的,还扬言要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他呢,要是让涉老知道金晨对爵位和仕途这样看重,岂不是又变成另外一个我了,倒时候像我一样被撵出来,干娘可是会后悔的。”

申凤儿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来自书香门第,心中自然是认为万般只有读书高了,别看金丹林是经历过战场如今一身戾气未减,他们初遇之时那一场风月诗会可是金丹林拔得头筹,她芳心暗许一转眼便这么多年过去了。看着他一步步走到如今,明白文人不能主宰天下,但同样不能屈就人下,这是一种风骨。

涉老经历了两代帝君,执掌帝国学院至今,是全天下文人的表率和榜样,他这辈子只收了两个弟子,一个出生商贾的鲍梓,一个是出身名门的金晨,前者是文人口中最不屑交往的,后者是文人口中最鄙夷的。这一道鸿沟,在涉老的心中,找到了平衡点,他拜读过世上所有的书卷,走过这片土地所有的角落,不管是读书人,还是商贾,或者掌权者,在他心中,都是这世上不可或缺的部分,涉老的真性情,包容天下,也让天下人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

就像鲍梓,虽然当初撵了他出学院,但留下骂名的,却不是身为商贾的鲍梓,而是这充满偏见的世道。申凤儿佯怒,“你这混小子,就这么说你师傅?当初那件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偏偏你还放不下,我看涉老把你赶出来一点错都没有。”

鲍梓撇嘴,金晨急忙打圆场,“娘,你别忘他伤口上撒盐了。”

“他脸皮厚的刀枪不入,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谁能让他受了伤呢!”申凤儿把头转向了一边。

“儿子怎么从来没发现娘你这么伶牙俐齿呢?”金晨笑道:“看来娘这潭池水,当真是被姑姑一颗石头搅得天翻地覆了。”

“你姑姑确实是颗石头!你和你爹也强不到哪儿去!”申凤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情一下子苦闷起来,一旁的梨花总算是翻到了东西,哇的乐了出来,把三人吓了一跳。

“找到了,夫人,你看。”梨花把一个遍布折痕轻微破损的信封举在手上,看了看外头的时辰,“夫人,我去看看小茶回来了没有。”说着急匆匆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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