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到王老太太这一辈,还能说出来处。至少有人问起,那些不堪的过往还能让她清醒的认识到现在生活的不易。她的相公过劳而死,留下了一个半大的孩子和一个整日浑噩,靠儿子过活的公爹,尽管她的公爹在那荒山野岭里是个人人唾弃的废物,可至少他这辈子还算做了一件好事,从死人身上扒来了二十两银子,带着她们母子离开了那个穷山沟。虽说等待她们的也不是什么好日子。公爹半路就病死了,她只能拖着孩子一路乞讨,在帝朝城边儿上村子落了户,靠着这二十两银子让王祥林走到了今天。
王祥林在大试上得了功名之后,混了一个在诏令司登记诏书的闲职,王老太太认为自己的儿子总算是出人头地了,把身家全部变卖之后,在帝朝城最角落的地方买了一处一进的院子,即便那房子地处偏僻,破败不堪,也抵不上她终究从苦日子里跳出来的喜悦。
母子二人紧衣缩食,终于在两年之后,把那一进的院子变成了两进,为了附庸风雅,还栽上了几株茶花,这二进的春风堂,便是王老太太的住所,放眼望去,忽略嘈杂的人影和进进出出的下人,端看精良的房舍和华贵的院落,谁都不会想到,春风得意的表象之后,是王老太太那两年如何替人浆洗缝补,才能换得儿子安稳的生活和这一处院落的。
东北角的小祠堂,门口有两盏石灯,常年点着蜡烛,只为了里头唯一的一块牌位,可那牌位上盖着红布,系着红绳,谁都不知道上头写的是谁的名字,王老太太在帝朝城待了快二十年,也算结交了一些人脉,但关于王家的老爷,王家的根基,谁都没有听到过任何消息。她手底下也有些能用的心腹,每一个都闭口不提。照她的话说,她刚来的那会儿,帝朝城还没有金陵侯府呢!这话显然是大言不惭,当初王家穷酸的一年都没有一身新衣服,又怎么会知道现如今贵为一品侯爵的金家老太爷身在何处呢?
王老太太坐在佛堂正中央,双眼紧闭,手上的念珠来回了几次,外头等候的婆子突然发出了一声冷哼,她放才睁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大门外,看见她的好儿媳,永远都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朝她而来,可那神情却陌生的很,在她面前,这位大小姐何时这么笑过?真是让她毛骨悚然。
金丹阳环顾了一下这个地方,大雨的时候,角落的院子永远是充满了阴森之气,她从未来过这个地方。侯府也有祭祀先祖的宗祠,但侯府的宗祠修建在风水灵脉之上,庄严肃穆,香火不断,供奉了金氏一脉所有的嫡系旁支的先祖,厚厚的一本家谱摆在匾额之上,能写上家谱的人,才有资格入的宗祠。而这里阴暗沉闷,不像祭祀不像静心,不伦不类,让人心生厌烦。
王老太太看金丹阳停在了对面的长廊之下,并不打算进来,耷拉的唇角勾起一丝轻蔑,五天前,她还是帝朝贵妇之中人人巴结的老祖宗,现在呢?外头全是看热闹的好事之徒,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看春风堂被洗劫一空,除了身上的一身衣服,竟然能被推到这里躲藏才能暂时保住自身安全,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好儿媳,金丹阳!原以为借着她的家世能让自己的儿子扶摇直上,但四年了!不过是官居四品罢了!什么金陵侯府,唬人的玩意儿!
金丹阳看着那黑窟窿一样的小屋子里,曾经的婆母像看恶鬼一样的看着自己,她就觉得憋闷,“外头都乱成一锅粥了,老太太到跑到这儿来躲清闲,真是不知道下头的人有多难做事,一个个都跟那无头苍蝇似的。”说话间用帕子嫌恶的掩住了口鼻,蔷薇从后头过来,让人放了一把红木圈椅,旁边点上了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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