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倾公主出使玄股国,照理,就算是有人给她送信,也不可能这么快回来,你有没有想过这其中的玄机?”

“王兄是听说了什么吗?”

“算不上听说,只是那日恰好在城外处理一个案子,遇到了云湘的心腹阿顿。”

“阿顿?就算是遇到他,也代表不了什么吧?王兄是不是还发现了别的?”

“你猜的不错,阿顿遇见我,我见他神色间有些慌张,便着人查了一下他的行踪,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但今日看到长倾公主,我才猛然顿悟,阿顿他走的路线,正是和长倾公主一样。虽然还不敢下定论,但,小心些总是好的。”

“可是……云湘为什么要把长倾公主找回来给我添堵?这不应该呀。”

“云湘未必有恶意,但到底是为什么,恕为兄愚钝,猜不出个中情由。”

安陈王的话点到即止,作为同僚,这已经算是破了规矩,因他素日与阿岐最是臭味相投,且政见一致,故一向交好,这才破了这个界限,阿岐王晓得他是好意,并非是在离间,因而实打实道了声谢。

两人说话不过片刻时间,安陈王再抬头时,便发现立在月下的皿晔已经不见了身影,犹豫了一瞬,还是将心里藏着的话说了出来:“阿岐,这个皿晔……似乎不那么简单。”

阿岐王淡淡一笑:“他是我选上的人,自然不能简单了啊。”

这一笑颇有些自负傲气,安陈王瞧出来阿岐这是不愿意多说,便也不再勉强,道了声告辞,漏液离去。

月上中庭,辰星寥落,已是子时,前院的喧腾已经渐无,王府沉入寂静之中,苏郁岐身为辅政大臣,日日忙于政务军务,难得这样的静谧时光,便流连在杏子林,没有立即离去。

择了个石凳坐下,仰望夜空中的孤月残星,脑子里想起今日的事情,略觉有些意料之外。皿晔在意料之外,云湘也在意料之外。

但这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让人说不出个中关窍来。

苏郁岐晓得,居于庙堂之高,就如同陷于狂风巨浪下的漩涡之中,容不得有半点的意料之外,必须事事掌控,那些所谓的意料之外,也须在可控范围内发生。

可苏郁岐也知道,这有多难。

如今的朝堂,小皇帝年幼,先皇临去前遗诏,立下四位辅政重臣,辅佐小皇帝治理雨师,待小皇帝年满十八亲政,再还政于小皇帝。小皇帝一天天长大,再有三年,便年满十八,还政的日期一天天临近,四位辅政王表面上还算一团和气,但难保不生出变故来。

自古权利二字,最是害人。为权为利,哪个不是汲汲营营处心积虑?就算是铤而走险的,也不在少数。苏郁岐想想自己这短短十八载人生,打从记事起,便是生活在泥沼之中,不停地挣扎、计算,哪怕有一刻停下来,便会身陷万劫不复之中。

不能停,绝对不能停。想想父母的惨死,想想苏家的杀家之仇,想想苏家好不容易得来的今日之辉煌,想想肩上的担子,每每倦意袭来不想再前进的时候,苏郁岐便提醒自己想想这些。

想起这些,苏郁岐便总能满血复活,一往无前。

“王,更深露重的,您还是回卧房去歇息吧。”

苏甲的声音蓦然在耳边响起,苏郁岐恍然抬起头来,瞧见苏甲正站在面前,倦意沉沉地掩口打了个哈欠,道:“你回来了,可将长倾公主送回宫里了?”

“老奴看着公主进的宫门,王,您放心吧。”沉吟了一下,又道:“王,您今天……”

苏郁岐打断他的话:“今天我累了,先回书房歇着了。明早你记得让凌子七和皿晔早点起来,还要去父母灵前敬茶。”

苏甲听郁岐说的是书房而不是卧房,正欲劝说,苏郁岐却已起身往书房的方向走,苏甲愣愣望着,他的王哪怕是很疲倦了,背影依旧是挺拔的,甚而有丝丝冷意从王的周身散发出来,苏甲心里莫名就涌上些酸楚。

他一手带大的王,已经长大了,娶亲了,再不是从前那个还会缠着他讲故事的小孩子了。王有心事,也不会和他这个孤老头子说了。

其实他也不过四十几岁,还称不上老头子,可是因为为这个家付出太多心血,他早已生了满头华发。

月光拉出他长长的影子,还算得上挺拔,他想,还能再活几年,还能再为王效几年力,这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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